阴雨的寒凉如同一把尖锥,在他左膝断肢处毫不留情的扎挑。
这种天气里,陈年旧伤最是难以忍受。
但他始终站的笔直,沉稳如山。
时间一点一滴推移,从清晨到傍晚,雨势始终这样绵软悠长,如同钝刀割肉般细细磨着人。
一整天的天色都阴沉灰白,只有到了此刻才显出一点点光线暗淡,天就要黑下来了。
终于,寺门被再度推开,早上那位小沙弥缓步走出,仍然双手合十躬身一礼:“施主,住持已明了您的诚意。
每日酉时,他会带一众弟子在后山顶亲自敲钟,若您要见他,便请移步上山。”
傅沉欢神色不变,只是声音有些低哑:“好。”
小沙弥这次看他的目光久了些,半晌低声道:“山路陡峭,施主双眼不便,烦请跟紧。”
觉仁寺依山而建,此山乃是京郊以北的点明山,当年觉仁寺的祖师落寺在此时,便是看中此山山势坡陡,人迹罕至,是个清修之地。
故而这么多年,此山保留了原始模样,并未过多进行人为改建,不仅上山之路泥泞难行,甚至有许多地方并未修缮路石,一般人爬至山顶,常觉呼吸急促,疲累不堪。
傅沉欢应声之后,便再未多说其他,一言不发跟着小沙弥缓步上山。
等到行至山顶,天色已暗。
他薄唇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暮钟声响,在漫天细雨中沉重而苍凉。
傅沉欢静静等着为首的僧人敲完钟,双手合抱,俯首推礼一拜:“见过渡厄大师。”
他在细雨中站了一天,身上青衫早已湿透,此刻身姿端正一揖礼,仿佛一杆被淋湿的苍翠青竹,出尘风采令人侧目。
渡厄回过头来,慢慢看了傅沉欢一眼,微微一笑赞道:“施主好颜色。”
他语气平淡,细听下却能听出两分嫌恶,“只这样看来,倒不像是满手血腥的杀戮之人。”
傅沉欢低声道:“容颜不过一张皮,无法断论心性。”
渡厄还是笑道:“施主讲话似有弦外之音,贫僧愚钝,只生了一双眼睛,只知眼见为实。”
他轻轻拂了下衣袖,笑容减淡,“施主乃当朝摄政王,权倾朝野,世上再无第二个人有您这般的风头无两,您想要的,大约没有得不到的。”
言辞夸赞,实则暗暗嘲讽,“虽然贫僧怀璧其罪,惹来您的觊觎,但施主要知道,纵使您的手段如何刚硬厉害,贫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若您以权势相逼,贫僧这残躯便和手中的奇珍一起毁了,施主必然会空手而归。”
傅沉欢道:“在下绝无逼迫之意。”
他薄唇微抿,只问:“大师如何才肯割爱,还请言明,在下必定无有不应,事事践行。”
声音不高,一字一句却清晰稳重,让人无端想起玉佩环撞,金石之音,竟有说不尽的稳妥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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