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荔见明楹迟迟没有回答,开口唤了她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明楹这才恍然回神,朝着红荔道:“并无什么稀奇的事情,只是因为今日是十五,所以宫外很热闹,街道上有很多的走贩和摊铺,往来的行人也很多。”
红荔幼时就被人牙子卖入宫中,是以听到明楹的话时眼睛亮了亮,小心翼翼地道:“奴婢自小在宫中,还未出去过……殿下若是日后能嫁出宫闱的话,能不能,能不能将奴婢也带出去?”
红荔只是比明楹大了半岁,说起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昭然若揭的祈盼。
明楹突然意识到,其实自己身上也不仅仅只有自己的未来,还有红荔和绿枝,她们的命运,也都系在自己的身上。
明楹顿了片刻,随后抬手轻轻捏了一下红荔的脸,应道:“好。”
明楹梳洗以后已经到了夜半,她没有什么困意,所以坐在寝间与自己对弈了许久,到最后却发现已经无路可走,是一盘死局。
她收拾残局时,棋子冰凉的触感碰到指尖。
这副棋是父亲曾经的遗物,她一直都爱护有加,棋子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出莹润的色泽。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明楹才突然想起来,其实她与傅怀砚,也并不算是毫无牵扯。
在她进入宫闱前的那个春末,父亲头七时,她曾在明氏庭前的梨树下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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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二十二年春,素有贤名的国子监祭酒明峥死于一场急症,是日细雨如丝,连绵不绝。
一连下了数日的雨。
头七那日,满目皆是缟素,明夫人身穿素衣牵着明楹,招待往来的宾客。
明楹那个时候尚且年幼,对生死还没有太大的概念,但也知晓,父亲不会再回来了。
日后能陪着她的,大概只有明夫人和庭前的梨花树了。
她从小都被保护得很好,却在那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往后她与母亲,都没有庇护了。
明氏群狼环伺,明峥作为嫡子,又少年成名,虽然俸禄不多,但是留下的财产也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明峥头七还未过,就有明氏族人心生觊觎。
明夫人不过只是一个寻常书香世家出身,家中并无长兄可以作为依仗,门第远比不上明氏,根本说不上话,是以丈夫亡故,明夫人便落到了人人都可欺凌的地步。
她在数次的交涉之中心力交瘁,堪堪守住丈夫留下来的东西,但因为太过劳累,也不免染了风寒。
明夫人不敢露怯,怕被人在这个时候趁机浑水摸鱼,所以即便有病在身,还是强撑着病体,在明峥的头七中接待宾客。
而也就是那日,灵堂前,明楹跟在明夫人身边,看到身穿明黄锦衣的显帝为吊唁而来,身后跟着一袭玄衣的少年储君傅怀砚。
檐下风铃伶仃作响,细微晃动,花信风犹如春末时来的梁上燕,年年相见。
身边的小内仕为傅怀砚撑着伞,他神色冷淡,踏过庭前的青石板阶,遥遥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日,也在后来的民间的轶事之中广为流传。
显帝雨日亲临为臣子吊唁,不料却为一身缟素的臣妻意动,遂强娶孀妇,迎入宫闱。
上位者之间的风月事一向都惹人关注,无关者大多都在议论这位明大人的夫人到底生得如何出挑,竟让天子为之失神,又在戏谑女要俏一身孝果真不假。
他们大多觉得二嫁高升并不是什么坏事,左右亡夫已逝,又何必止步不前。
无人在意身处其中的人到底是什么感受。
拼凑而谈的,不过就是落得一个好命的评价而已,一人得道,连带着独女都被冠上皇姓,成为宫中的公主。
显帝那日的意思昭然若揭,旁边的内仕当即屏退众人。
明楹被明氏的一个嬷嬷生生拽离明夫人的身边,带到了庭前廊道处。
那嬷嬷耐着性子与她道:“你娘日后就是泼天的富贵你知道吗?你现在不识趣地站在那里,就是挡你娘的未来!
现在二少爷已经去了,你娘总要另嫁的,旁的那些人哪能与现在堂中的人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