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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敬济含泪点头,赌咒发誓应承下来,次日便往码头搭乘北上货船,顺运河往东京去也。
可这不成器的东西非但毫无本领,偏又在富贵窝里养出一身臭毛病,手里就那几个钱,竟痴心想着以小博大、撞个大运,成天同船上一班艄公船夫摇骰子赌钱,没几日便输得精光,连饭钱都拿不出了。
他身骄肉贵,吃不得苦,人好心交给他差使,他不老实儿干,只会偷奸耍滑,因而行程未过半,又叫人撵下了船。
天无绝人之路,他在江边码头挨饿乞讨之时,竟碰上贩盐经过的来保儿,便又死皮赖脸求着人家将他捎回清河县。
时光荏苒,这一晃便开了春。
陈敬济又回到清河县街巷里游荡,这回他再没脸见春梅等人,饿极了只得学象姑馆里那些下等小倌,于陋巷里招摇、卖屁股讨生活。
堕落至此,他却一味记恨西门庆,总觉是他这忘恩负义的丈人,劫夺他家财、逼死他妻子,害他至如斯境地。
偶尔得饱餐一顿,他便发狠振作,往西门府附近逡巡,指望着当街拦下西门庆,在众人面前揭露他的恶行,与他挣个鱼死网破。
可他不知,自打他妻子离世后,丈人便伤了神智。
待他回到清河县之时,西门庆已积郁成疾,颓废不出,哪还拦得到人。
蹲守了半月有余,竟没见着西门庆人影,无奈之下,陈敬济只得退而求其次,转而跟踪西门府管家小厮玳安儿。
这一回,竟让他歪打正着,意外发现了可了不得的事情。
第114章我亦欲向那妖怪寻仇
那日陈敬济于西门府左近蹲伏窥视,夜深人定之时,见玳安儿只身出得门来,阴沉着脸驾车离去。
他在后头轻身尾随,所幸玳安儿并未甩鞭,由缰任马儿施施而行。
陈敬济料定他夤夜潜出、不敢策马,必是为见不得人的勾当,于是提心警惕,一路跟至城郊荒山脚下。
玳安儿下车提了马灯,从车底抽出一柄铁锨,肩扛着往山上去。
陈敬济以飕飕风声掩护,吊在他身后十几步远处,随着他爬上山腰,来到一片荒冢之间。
玳安儿忽地停下脚步,陈敬济急忙跃入一丛荒草,趴伏下地屏息窥视。
却见玳安儿冲一碗大的土包跪倒,端端正正、五体投地磕了九个头。
陈敬济心下疑道,清明将至,这厮来祭拜父母亲人?可上坟不是甚么须得避着人的坏事,何故偏要漏夜潜行,却连纸钱元宝也不烧送些许?
正当他转眼思量之际,那玳安儿竟朝两手心各吐了口唾沫,扬起铁锨往坟头土里凿去。
锨头触地哐哐作响,荧荧冷翠火星四溅,须臾便将玳安儿笼罩进一团团绿森森鬼火里。
陈敬济目睹这阴森可怖情景,顿时四肢冰凉、如见鬼魅,趴在地上瞪圆了两眼,大气不敢出。
玳安儿鬼差样的挖开浅坟,直露出土里森森一具白骨。
陈敬济没于草里抖如筛糠,哆嗦得视线都模糊了。
片刻后,白骨全副起了出来,玳安儿口里念念有词:“璟哥儿莫怪,小的得罪了,璟哥儿莫怪,小的这便送你去陪他……”
璟哥儿?陈敬济未及多想,又见玳安儿将那骸骨拾起几根,兜在前襟里,提了马灯往深山里去。
马灯走后,四周陷入一片死寂,耳边风声如泣如诉,残骨在月光下白得瘆人,星星鬼火萦绕着朝陈敬济藏身处飞来,他怕极了,想爬起来逃跑,手脚却如同被鬼绊住,不能挪动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陈敬济三魂已去了七魄,只想着今日可死也,前头却惊现星点昏黄火光。
玳安儿提着马灯又走了过来,再次将一堆白骨兜在身前。
陈敬济这才看懂,他是在为这“璟哥儿”
迁坟移骨。
“璟哥儿”
三字听着耳熟,陈敬济绞尽脑汁在回忆里搜寻,倒也抵消了几分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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