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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看见那项圈,走来问月贞:“你们家真是舍得,这样精贵的东西,打给小孩子戴?也不怕出门弄丢了?”
不管有无,月贞先防着她起贪心,“家里的孩子都有,自然也要给崇儿戴。
丢是丢不了,小孩子们前前后有奶母丫头带着,丢了一件,先要拿她们问话。
嫂子不知道,这些东西虽然是戴在各人身上,但太太那里都有一本总账。
就是我们各房里的首饰头面,都是记在册子上的。”
白凤悻悻低下头去,心里那桩事反提起来,“上晌说的盖房子的事,你那里能不能想法子凑一凑?我倒是蛮大无所谓,只是娘她老人家急,我劝她说:‘孩子们纵然是要长大娶妻,也还有几年呢,现在还同我们一屋里挤一挤,等过两年再盖不迟,银子先紧着眼下打算。
’”
说着提起眉眼:“又遭她老人家排场一顿,说:‘你是矮门头的媳妇望不见长远。
孩子们年纪不大,可身量窜得快,两个人挤在那土炕上,顾得上这个顾不上那个。
况且大小子开了年也是十来岁的半大小子,渐渐知道些事了。
叫他隔着片门帘子听见你们两口的动静,像什么话?你们两口又年轻,没个顾忌。
’骂得我面红耳赤的,都不晓得怎样回。”
月贞心道,她娘什么时候在白凤跟前如此会骂人了?多半是白凤杜撰。
她低着下颏掐缎子的一片角,微微笑道:“娘说得也是这个道理,只是我实在没钱。
嫂子当我哄你?你到我们那里去,也是瞧见的,凡事都是太太做主,每个月放点月份子,婆子丫头,哪个是好打发的?大爷又没有了,他倘或活着,在外头管着生意,还能弄些钱回来。
偏他死的早,谁来管我们孤儿寡母的?”
说到此节,眼波流转,抬上眉来,“嗳,我还正要问嫂子呢。
我前些日子在太太屋里不留神跌碎只水晶玻璃瓶,听说是太太的陪嫁。
亏得那架子上摆的东西多,太太一时看不到,还没来问我。
我想借嫂子点银子,在外头托人买个差不多的摆上去混过。
等我下月放了月份钱,再悄悄使人给嫂子送回来。”
摆明了也是扯谎,可白凤自己也是扯谎。
不过月贞是后出招,白凤要接她的招,就失了先机了。
只得讪笑:“我问你呢你又来问我。
我能有?有就不问你了嚜。”
两个人揭过此话不提。
捱到晚饭毕,永善自往邻舍家去,给白凤腾出屋子来,白凤又趁机拉着月贞往屋里说话——
“你哥哥这样也不是个长法,铺子里的买卖你是晓得的,成日忙来忙去,起早贪黑,不过是挣几个菜蔬钱。
近来也算老天开了眼,你哥哥也有了上进的心,想着到你们李家茶叶号里谋个管事的差事。
你做妹子的,也帮着他在你们太太跟前说一说。
你们太太那么个大方人,没得说,一定是肯的。”
憋了一日的雪终于落下来,像倒下一盆死灰,扑扑簌簌贴到糊窗的桐油纸上,沾湿一块便脏一块。
月贞扭头睇一眼,觉得回趟娘家犹如上了战场,处处迷阵陷阱。
来时心存的那份小小的欢喜与牵挂,正随日影西颓,满心灰烬。
她这回开口,有些浑软无力似的表情,话却说得很死,“这事情想都不要想。
哥哥会做什么?就是张罗这么个小铺子还张罗不明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把他放到茶叶号子里去,他是会谈买卖啊还是会押船跑商啊?就这条街上的邻舍他都周全不到,更别说各省的茶商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