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正巧画珠打廊下过,琳琅乘机向李德全道:“谙达若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回去了。”
见李德全点一点头,琳琅迎上画珠,两个人并肩回直房里去。
画珠本来话就多,一路上说着:“今儿可让我瞧见成主子了,我从景和门出去,可巧遇上了,我给她请安,她还特别客气,跟我说了几句话呢。
成主子人真是生得美,依我看,倒比宜主子多些娴静之态。”
见琳琅微微皱眉,便抢先学着琳琅的口气,道:“怎么又背地里议论主子?”
说完向琳琅吐一吐舌头。
琳琅让她逗得不由微微一笑,说:“你明知道规矩,却偏偏爱信口开河,旁人听见了多不好。”
画珠道:“你又不是旁人。”
琳琅说:“你说得惯了,有人没人也顺嘴说出来,岂不惹祸?”
画珠笑道:“你呀,诸葛武侯一生唯谨慎。”
琳琅咦了一声,说:“这句文绉绉的话,你从哪里学来的?”
画珠道:“你忘了么?不是昨儿万岁爷说的。”
琳琅不由自主望向正殿,殿门垂着沉沉的竹帘,上用黄绫帘楣,隐约只瞧见御前当值的太监,偶人似的一动不动伫立在殿内。
因着地震灾情甚重,宫中的八月节也过得草草。
皇帝循例赐宴南书房的师傅、一众文学近侍,乾清宫里只剩下些宫女太监,显得冷冷清清。
厨房里倒有节例,除了晚上的点心瓜果,特别还有月饼。
画珠贪玩,吃过了点心便拉着琳琅去庭中赏月。
只说:“你平日里不是喜欢什么月呀雪呀,今儿这么好的月亮,怎么反倒不看了?”
琳琅举头望去,只见天上一轮圆月,衬着薄薄几缕淡云,那月色光寒,照在地上如水轻泻。
只见月光下乾清宫的殿宇琉璃华瓦,粼粼如淌水银。
廊前皆是新贡的桂花树,植在巨缸之中,丹桂初蕊,香远袭人,月色下树影婆娑,勾勒如画。
那晚风薄寒,却吹得人微微一凛。
此情此景依稀仿佛梦里见过。
窗下的竹影摇曳,丹桂暗香透入窗屉。
自己移了笔墨,回头望向阶下的人影浅笑……中秋夜,十四寒韵联句……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忽听画珠道:“今儿御膳房的小四儿来,我倒听他说了桩稀罕事——你还记不记得翠隽,秀秀气气,说话斯文的那个。
说是有旨意,竟然将她指婚给明珠大人的长公子了。”
琳琅手里本折了一枝桂花,不知不觉间松手那花就落在了青砖地上。
画珠道:“她到底是老子娘有头脸,虽没放过实任,到底有爵位在那里,万岁爷赐婚,那可真是天大的面子,明珠大人虽然是朝中大臣,但她嫁过去,只怕也不敢等闲轻慢了她这位指婚而娶的儿媳。”
她一句接一句的说着,琳琅只觉得那声音离自己很远,飘荡浮动着,倏忽又很近,近得直像是在耳下吵嚷。
天却越发高了,只觉得那月光冰寒,像是并刀的尖口,撕啦撕就将人剪开来。
全然听不见画珠在说什么,只见她嘴唇翕动,自顾自说得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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