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华看着他们,像看一对陌生夫妇。
她的人生没有真正的叛逆期,只是偶尔涌生叛逆的脾气,比如这一刻,她郁气地离家出走,投奔了她的昆曲老师唐莺。
那晚月色朦胧,空气里满是湿润的水汽,芝华看见唐莺等在公寓楼下,披着一件烟灰色针织开衫,手里还抱着另一件,然后披在芝华身上。
坐在沙发里,芝华吞吞吐吐,觉得家里发生的事,是难以启齿的丑事。
唐莺听了,抱着她笑,掀开自己的衣角,露出小腹那道狰狞的缝合疤痕。
芝华喜欢看唐莺的脸,眉眼都像纤细的柳叶,是古画里侍女们的模样,越看越觉得是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
她断然想不到,这样的艺术品,藏着丑陋的疤痕。
唐莺没有结婚,已经做过剖腹产手术,可她生产下来的孩子,芝华又从未见过。
“我不能见,也不想见,这是我人生里不能不经历的噩梦。
你看,每个人都有难以启齿的事情,你没必要感到自卑。”
唐莺抱着她,像母亲安抚睡梦中惊醒的孩子,手掌轻拍芝华的脊背。
后来芝华时常梦到唐莺,时常会失神地想,如果唐莺知道她20岁的遭遇,会否说出不一样的话,会否能让她多一点勇气。
可惜芝华没有机会了。
第二天醒来回家,父母之间又像无事发生,他们总有修复裂痕的方法,闭口不提昨天的闹剧。
芝华左右看了眼,也不再说话,她的意见向来不算重要。
拿到通知书后,芝华已经不需要再去学校,她没有多少爱好,平时都靠严丁青带着玩。
现在严丁青冲刺高考,芝华只能往培训班去,变成唐莺的半个助教,替她看着一茬茬十多岁出头的小姑娘,慢慢地也觉得有意思,去的越来越勤快。
每天下课,她都等着和唐莺一起收拾好,再锁门离开。
雨季的雨水摸不准时候,芝华随身带着一把伞。
她出门时,外面风停雨歇了一阵,斜洒下的余晖金黄一片,亮得人眼球胀痛。
她往外走,第一次看到那个外地车牌,很突兀停在路边。
那是第一眼,芝华和程濡洱都没有在意。
第二天、第三天,那辆车又来了,安静又固执地停在同一个地方。
芝华发现唐莺脸色怪异,会突然出神地看着那辆车,又像要甩掉什么似的,拼命摇摇头,扭脸不再看。
脑海里灵光闪现,芝华也想不明白,她是怎么领悟的,直觉那是唐莺不能见也不想见的孩子,芝华想偷偷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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