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将得了嘱咐,一心往徐州去,本不大同意中途贸然停驻,说了一大通,叫林容慢悠悠一句话便驳回了:“裴令公与陆氏有旧,姑老太太已是古稀之年,尚且奔波数百里路吊祭。
我身为晚辈,却过而不拜,岂有这种礼数?”
一行人下船,另换了车马,摆开仪仗,浩浩荡荡,一路蜿蜒往山上裴令公陵墓而去,刚走到半山腰,便见后面一绿袍官员骑马追来,跪在马车前见礼:“臣泊门县令许有涯,拜见君侯夫人,不知夫人远至,未能专途跪迎,请夫人恕罪。”
林容本不耐烦应付这些人,只听他说是此地的县令,隔着帘子问道:“许大人请起!
我只听说裴令公陵寝在此,这才停船靠岸,想着拜祭一番。”
那县令起身,躬身在马车前:“夫人有心了,只是裴令公陵寝香火颇盛,祭拜的百姓也多,小臣先行一步,泼水净道,屏退外人,恭候夫人仪架。”
林容止住他:“许大人,未派人传唤你,便是想着不要惊扰地方。
泼水净道,屏退外人,倒是失了我的本心,就大大不必了。”
那县令三十来岁,口里称是,也并不奉承阿谀,只骑马跟着林容马车后面,做护送之状。
转过一道山路,不多时,一面极雄伟的石壁便出现在眼前,宽广无边际,仿佛是整面山叫人劈开来一般,又光滑平整,在阳光地映射下熠熠生辉。
不独林容,便是翠禽、凤箫几个丫头也连连惊叹:“这怕这山都叫凿了一大半,这才凿出这面石壁来。”
林容下得马车,见陵前是一片极宽阔的大理石平台,墓前甬道两侧也并无翁仲、石马、狮子、麒麟之类的石像,那县令候在旁边解释:“夫人,这面石壁唤作玄音壁,是得玄妙真人指点,挖空了半座山,征发民夫三十万,耗时二十年,建造而来。
裴令公三十岁主政河洛之地,两年之后便开始建此玄音壁,等建成的时候,已经五十五岁了。”
林容问:“这玄音壁有什么说法?三十万人,耗时二十年,岂不是太作耗人力了?”
她问完,便立刻明白过来,只怕师兄也在找回家的路,她忽然燃起希望来,也不知师兄成功了没有,挖空这座山到底有什么用意?
那县令答:“昔日玄妙真人卜卦,说此山下压着龙脉,如今山河飘摇,均是此龙脉被压,不得喘息的缘故。
倘若挖空半面山,建一面玄音壁,三十年内必有人收拾河山,匡扶社稷。
只可惜,此壁建成后三年,裴令公便一病不起,缠绵病榻数年,这河山也无人来收拾。”
林容点点头,一面随着甬道进去,一面见道旁高大的松柏,并无阙门、碑刻、明楼、地宫等建筑,反见一石壁浮雕的行军图,她越瞧越觉得熟悉,许久恍然反应过来——这陵寝的布局,简直跟大学老校区旁边的烈士陵园一模一样。
顺着甬道往里走,便见松柏掩映,芳草萋萋,当中一大幅汉白玉纪念碑,上面是遒劲刚健的三个大字——忠烈祠。
那县令在林容旁边解释:“这里不独是裴令公陵寝所在,也是泊门渡之役遇难的将士的忠烈祠。”
林容只默默点头,不多会儿,便叫人引到裴令公墓碑台阶下,远远瞧见那墓碑所占不过三尺之地,完完全全就是现代墓地的样式。
四周围绕着香火、鲜花,往来拜祭的百姓甚多,林容一干人等几不能行,无法,只得命士卒开道,这才能够顺着阶梯上来,及近,见那墓碑上六条螭龙环绕,写着十个大字——中兴佐命定国元勋之碑,独独石碑左上角,刻着一个两寸大小的人像,浑然就是留着短发的师兄。
林容立在墓碑前久久不语,一时五味杂陈,口中喃喃:“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不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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