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一笑,道:“既是小祖宗,你回去好生哄哄就是了。
宝二爷此举叫人知道了,当我们姑娘是什么人了?若你不好拿回去,我亲自送回去。”
晴雯撂手道:“那你起来同我一起回去,宝玉悄悄支使了袭人去宝姑娘那里借书,才打发我来的,我这么一回去,可不好交代呢!”
雪雁只得起身穿衣,同晴雯往怡红院来。
宝玉见了雪雁,大喜过望,忙让雪雁坐,又叫晴雯倒茶来,问道:“林妹妹在做什么?今儿个姨妈和宝姐姐云妹妹都在,就没见林妹妹过来。”
雪雁淡淡一笑,道:“姑娘早睡了,我来还二爷打发晴雯送的东西。”
宝玉一怔,随即急了,问晴雯道:“你没交给林妹妹?不然林妹妹如何还了给我?”
晴雯正要开口,雪雁先叫屋里人都出去,只留了晴雯在跟前,道:“今儿闹了一天,我们姑娘好容易睡了,只为两方手帕子,还惊扰我们姑娘起来不成?二爷也糊涂了,这样家常用旧的东西如何能送人?二爷自己留着自己使罢,送过去,当我们姑娘是什么人了?”
宝玉登时撂下脸来,正欲开口,雪雁又道:“今儿金钏儿才没了,一家人阴阳两隔,哭得什么似的,莫不是二爷也要我们姑娘寻死不成?”
这话已是极重,饶是宝玉亦承受不起,道:“你说什么?我怎会逼妹妹去死?”
雪雁道:“是呢,起先二爷可曾想过,金钏儿会死?偏她死了。”
宝玉哽咽道:“我才做梦梦见了她呢,她跟我说为我投井之情。”
雪雁看着晴雯脸上变色,缓缓地道:“二爷,我们虽是丫头,个个出身下贱,连命都是主子的,但是我们这些丫头们鲜花嫩柳一般,不是死物,也有自己的颜面和想法,承受不起二爷的轻薄取笑,二爷每每口里说如何怜惜女孩儿,可是偏因为二爷口无遮拦,行为放肆,弄得我们坐立不安,如今金钏儿为什么死的?不过是因为太太觉得她引诱坏了你,撵了她出去,她自觉没脸活下去了,莫不是叫我们也做第二个金钏儿?”
宝玉哪里禁得住这些话,早已如同头顶打了个焦雷,呆若木鸡。
晴雯推了雪雁一把,道:“你明知我们家这个二爷是个呆子,说这些话做什么?”
雪雁冷笑道:“我倒不想说呢,偏事关我们姑娘,如何能不说?教你一个乖,素日里别得罪这个,得罪那个,只因长得好就有了罪名儿,被人一告,就落得无地自容,死路一条!”
晴雯依旧不懂宝玉送两方手帕子的用意,笑道:“哪里就那样厉害了?瞧你说的。”
宝玉自悔唐突,去拉雪雁的手,道:“是我造次了,雪雁你就原谅了我罢!”
雪雁连忙后退几步,冷着脸道:“二爷知道便是了,这事不过你我晴雯三人知道,不许再叫别人知道了。
一年比一年大了,哪里还能像小时候那样黑天白日地闹,一会子袭人回来了,瞧你怎么办!”
提到袭人二字,宝玉登时偃旗息鼓。
晴雯提着灯笼送雪雁出怡红院,悄悄道:“你说的都是些什么,我竟不懂。”
雪雁瞧着她在灯光下十分娇娜妩媚的脸庞,轻叹一声,道:“你记住别告诉别人,我心里就承你的情。
明儿你找我去,我给你分说其中的厉害,今儿天晚了,我得回去了,我们姑娘没人陪着夜里睡不着。”
晴雯点点头,送她出了园门方抽身回怡红院,恰好见袭人从蘅芜苑回来。
雪雁自回黛玉房中,眼见房中点灯等着自己,心中一暖,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重新脱了衣裳熄灯上床,见黛玉尚未安睡,轻声道:“我已经还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