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次到县城都匆忙来去,能早一刻绝不多留十分钟,但这回大伯一脸慈爱的说起这个亲事,刚听完他就莫名的一阵恼火,再加上阴阳怪气的大伯娘在旁边说,要不是你家四堂弟才十五,那上海的才女咋个也不会嫁到乡下云云。
饭没吃,吃了一肚子气,出来的时候在大门口遇到也要出门的大堂哥,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正指着堂嫂子的鼻子破口大骂。
堂嫂也不是省油得灯,跳着脚回嘴,让他刺心的是堂嫂骂大堂哥死烟鬼子,她嫁进来三年了还没生娃儿都是他抽大烟害的,你出去弄女人,弄再多有球用,还是屁都莫得一个。
杨茂德坐在回镇的车上想起马医生的话,他也抽大烟伤了身体哩,再抽下去是不是也要莫得娃娃?要是真戒不掉,那趁现在赶紧娶个媳妇儿让她快点生个娃儿。
揣着心事他在半路双凤乡的小街上下了车,莫名其妙的跑到了大伯说起阿祖回来住的街道上。
当然上海回来的才女他是没遇到,但是他在她家对面的杂货铺子里遇到了一个中年婶娘。
当时绕了几圈没碰到人他也泄了气,打算买点果丹皮给妹妹吃就回家,那时他还不认识龙婶子,只听她和铺子里的老板娘相互吹捧。
手里攥着一张纸,上面有娟秀的字迹写了十几样东西,她把纸和三块银元递过去。
杂货铺的娘子噼里啪啦打了半响算盘后,啧舌夸奖:“难怪夸是才女哩,这账算的门儿清,可不就正好三块钱?”
龙婶一脸自豪得意,好像被夸奖的是自己一样:“那是哦,我们家的幺妹儿那是摆到县城里都是尖尖上地,人长的周正又不娇气,算账都用不到算盘,小嘴巴巴地利索得很,写起字来也好看。”
杨茂德对阿祖的第一印象,就定格在了那三块银元和一张货单上,是个能当家管账的女人,光这一点就足够了。
回头捎信给大伯把这门亲事订了下来,如果说原来的杨茂德对着婚事只有三分愿意,那么跟阿祖新婚一夜之后变成了七分,等阿祖带着伍哥重新回到小木楼时,这种满意到达了十分,他现在能美滋滋的想着,戒了大烟,娶了娇俏可人的媳妇儿,生个胖娃儿,人生大概就圆满了吧。
时间向前,一切也如他所料想的在好转,原来一日三餐定点定时的烟瘾,在熬过前头的这些日子以后,减到了一天发作两次,但这两次时间间隔变得不稳定,有时候能有七八个小时,有时候个把小时。
伍哥看着杨茂德又一次从那抓心挠肺的痛苦深渊爬出来,像条蹦跶上岸的死鱼翻着白肚皮有气无力的样子,倒了茶水递过去一面嘀咕:“你说为啥前头出去送油,我也没见你犯过烟瘾?”
就这个死样子,自己当初咋就信了他说熬烟土有些伤身子的鬼话?
杨茂德吭哧吭哧的喝完一杯茶水:“烟土膏子可不只是用来抽,那玩意儿吃也可以的,就是吃下去肚里烧得慌光想喝水。”
“今天十八,明天油坊该榨油了,你这个鬼样子能在前头盯一天?”
杨茂德想了会儿:“明天我带阿祖去,露下脸后头的事情就让她盯到。”
伍哥点头:“那你把库房的钥匙把我,下午先让人把菜籽搬出来筛了。”
四川产油菜籽,有一把菜籽攥出油的说法,油菜籽中油脂的含量为百分之三十五到四十六,但以现在的工艺十斤油菜籽只能榨出两斤左右油。
杨家油坊每月榨一次油,一次用油菜籽料将近两千六斤。
漆黑的快一人高的厚实大肚缸子,一缸能装油一百斤,杨家油坊一天出的油能装满五缸,也就是五百斤素油。
这五百斤油里面有四百斤,会在每月二十号的时候,送到玉山镇上卖给粮油铺子,玉山只是个小镇,杨家如果再制出更多油就卖不掉哩。
当然也可以送到巴中县城里,但从玉山镇到巴中有将近三百里路,大头车都要跑大半天,四川可没有马车牛车这类东西,光凭两脚要走到哪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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