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介见她这副模样,想到底楼还有一个地下室空缺,便宜是便宜,但环境简陋,没有人会自虐到住那种地方。
中介打开门让陶婧自己走进去看,自己则站在门口等,陶婧转了一圈出来,问了价格,连思考都没有就租下了下来,着实让中介吃了不小惊,心想,这女孩大概是穷疯了,连这种地方都住。
陶婧第二天就搬了进来,把各个角落都打扫一遍,又把每幢楼栋下面的垃圾回收站全都转悠了个遍,捡回来一堆破铜烂铁,人家不要的破台灯,破席子被褥,掉了腿的弹簧床,热水瓶罐子等等,自己修修弄弄,变废为宝,这个原本脏兮兮的潮湿阴暗的老鼠洞开始有了家的味道。
陶婧不是吃不了苦的人,她二十岁高中毕业以后,和家乡无数的年轻人一样,从老家路远迢迢坐火车到万城打工,那时候只要能赚钱,她什么活儿都干,餐厅服务员、洗碗工、洗头妹、超市收银员甚至流水生产线等等,那时候住的地方也不比现在好多少,常常是四五个女孩挤在一张小小的床上,每天睁开眼睛就干活,闭上眼睛就睡觉,困了累了的时候不管是坐着还是站着都能睡,总觉得无穷无尽的黑暗盖在她头顶,走也走不完似的。
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床,每天能睡个饱觉。
直到后来遇到了陈启,她以为光明终于降下。
陶婧深深叹出一口气,逼自己不要再去想往事。
她摘下帽子手套和围巾放在床上,走到桌子前坐下,从包里取出一只浅粉色信封,这是白天在培训中心楼下的文具店买的。
拆开包在信封最外层的塑纸,从信封里抽出几页信纸,铺平在桌面上,提笔写道:亲爱的小寒梅,妈妈很想念你……
小寒梅,陶婧和陈启的女儿。
再过一个礼拜她的五岁生日就要到了。
陶婧写完,放下笔,手背擦了擦眼角,将信纸对角叠齐,平整塞进粉色信封中。
信封正面书写:妈妈最亲爱的小寒梅收。
她站起来,从床底摸出一个鞋盒子,放在床上。
陶婧每年都会给小寒梅做一双鞋子,在她生日那天放进这个盒子里。
她不知道女儿的脚多大了,只能按着她刚出生时候的尺码每年用手指多比出一截来。
陶婧手抚着一双双鞋子,眼泪又忍不住落下来,这五年来,她漂泊异乡,完成了最初的梦想,然而还是抵不住思念女儿回来了,回到这座让她魂牵梦萦的城市里。
半个月前,当她踏上这片土地的一瞬刻,曾经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那些记忆,美好的,灰暗的,全部一股脑儿并入进来。
她才知道,原来一直没有忘记,她和陈启过去的点点滴滴,像刀镌刻进石头里的印记,铭心刻骨。
而今,陈启和女儿离她那么近,可她却不敢踏前一步,甚至连远远观望都生畏惧。
盒子里的这些,鞋子、信,连着她对女儿深深的思念,陶婧想,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寄出去了吧。
2016年1月29日
周五
☆、第二章
第二章
003
六年前,陶婧二十三岁,来万城打工的第三年,也就是在这一年她进了一家家政服务公司工作,经过专业的培训,达到合格要求,于三个月以后正式上岗,陈启是她的第一位雇主。
雇主信息表上职位一栏赫然写着:大学讲师。
再看年龄,只比陶婧大三岁,她的内心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雇主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崇拜之感。
陶婧因为无缘大学,一直以来都怀藏着一个大学梦,万城大学她去过好几回了,每次看到走在校园里和她差不多大的大学生们,陶婧羡慕不已,如今让她“伺候”
一个大学讲师,陶婧觉得这是一项无比殊荣,教她又开心又自豪,好似一下子满足了多年以来的夙愿,就连走路的时候腰杆子都笔直了。
陶婧读书的时候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高考发挥了正常水平,没有意外的考上了理想的大学,陶父却不幸被查出肝癌,加上陶母整日游手好闲流连于赌场欠下一屁股赌债,家里的顶梁柱一夜之间崩塌,这对本身就贫困的家庭无异于雪上加霜。
任凭陶婧怎么哭怎么求,陶母铁了心不准她去念大学,说女人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把脑子都读坏了,还不如找个男人趁早嫁了算了,张罗着给她寻婆家。
陶婧是只软柿子,但大凡读书人骨子里都有那么一番清风傲骨,俗称清高的东西作祟,才二十岁的她一眼就望到自己后半辈子要在数不清的柴米油盐家常里短中贫瘠碌碌中度过,心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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