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凉意让陆开桓醒了过来,他睁开眼从床上起身,烦躁地揉着发胀的额头,努力找回几分清明来。
他昨夜在陈知府那里被灌了不少酒,离开的时候被夜风一吹,回来就发晕了,踉跄着倒在床上,像是被抽了所有的骨头一样,像瘫烂泥似的,睡得极沉。
陆开桓半夜起来吐过一次,吐后觉得舒服了不少,又迷迷糊糊一头栽倒,睡过去了。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一只带着凉意的手轻柔地摆弄着他的头,又有温热的帕子为他轻轻地擦脸、擦手,接着似乎身上的衣服也被褪了去……鼻尖萦绕着那股子淡淡的香气,熟悉又令人安心——那是只属于孟笙颈间的味道。
于是陆开桓再次放任自己沉沉睡了去,等再次醒来,身侧却没了那个人的身影。
陆开桓沉思片刻,从一旁随手取了件干净的长衫披在肩上,推门出去,拦了个扫地的侍童问道:“孟大人呢?”
“孟大人一早就出去了,”
那侍童眨巴眨巴眼睛,“我瞧见他好似是往露霖山的方向走了。”
这侍童不是陆开桓随身从上京带来的,而是陈知府派来打扫看门的菱州本地人。
陆开桓叹了口气,耐着性子继续问:“露霖山怎么走?”
问出了路,陆开桓闪身回了屋,极快地换了一身衣裳,牵出一匹马便出府急追而去。
不知为何,他心底隐隐觉得,这次一定要追上孟笙,不然就会永远的……错过什么。
错过了,就再也解不开了。
陆开桓被晨风灌得难受,微低了头,从腰间抽出刚拿的马鞭,扬手狠狠甩在马臀上,那黑马吃痛,长嘶一声,撒开蹄子跑得更快了些。
到了山下,他一路急奔,急促的脚步在露霖山的青砖路上连成一片回音,扰乱了这山间一片幽静,他在树丛间寻觅,衣摆不时会勾到山间交错横生的枝叶,牵扯出沙沙的细响来。
越是寻得久,越是心里慌乱,陆开桓找得心烦意乱,正当随手拨开面前一片半人高的乱草时,看到的景象差点让他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提不上来,几近昏厥——
孟笙手里拿着一只极利的金簪,手正缓缓向上抬着,那簪尖一路上移,正是对准了细长白净的脖颈……
陆开桓心里一时大乱,此情此景,让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夜,怀里抱着那个再也不会看他一眼、再也不会同他讲一句话的孟笙。
那种触手冰冷的感觉,他此生决不愿再感受一次。
他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冻成了冰碴,来不及想些什么,他拼尽全力地嘶声喊了出来:“孟笙!
——”
孟笙被这一声大喊吓了一跳,手里的金簪一颤,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身旁刮来一阵风,接着他手里的东西就被人抢走,后背抵上一个炽热的胸膛,耳畔俱是那人的惊喘:“孟笙,孟笙,不要,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不要走。”
这声音,孟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是陆开桓。
陆开桓声音里掩不住的痛苦和哀求令孟笙也愣住了,孟笙的手轻轻搭在那紧紧环在他腰间的大手上,安抚道:“我不走,不走……你先松开些,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一阵微风穿林而来,吹得树叶交拂,沙沙作响。
陆开桓像是一头绝望的野兽,眼底一片赤红,被什么魇住了一般,一呼一吸俱是粗重的颤抖。
孟笙花了好大力气才在他怀里转过身子,看见他眼底迷茫的神色,不由轻叹一声:“子真,你这是怎么了?”
陆开桓平日里的沉着与睿智似乎在这一刻都丢尽了似的,他只觉得脑中嗡嗡直响,两世的记忆交错,那些他心底最深的恐惧、最痛的回忆,一幕幕都在眼前如同走马灯一般地轮转,叫他根本没有能力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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