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奕打量着书房。
两面墙都是直通天花板的书架,密密麻麻全是书。
家具颜色以深棕浅褐为主,都是中式的,红木古董太师椅的扶手泛出如玉的莹润包浆质感。
整个房间除了书渐渐增多,格局几十年没变过,沉静地透出股经年累月的悠远。
小时候他三天两头就被拎来书房挨揍听训,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有些怀念。
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满是皱纹的眼角,在大红袍温暖茶香的包围中,段奕突然心软了。
“爸。”
他依然跪在地上,腰杆挺得笔直。
老头子早年当兵,军人习性一直没变过,也很相信部队里那一套,要不也不会每年寒暑假把几个孩子托关系扔部队里去折磨——咳,不对,打磨。
所以段奕也被培养出几分军人气质,主要体现在挨打也收腹挺胸,腰杆笔直,一副威武不能屈的倔犟模样,结果往往气得老爷子多抽他几鞭。
但是此刻,段奕却一脸反省和诚恳表情:“爸,我知错了。”
他不给老头子误会的时机,立刻又接着检讨,“我不该在吃饭前一点技巧都不讲地拒绝,好歹委婉些,也不会耽误妈的寿宴。”
这是错的重点吗?段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茶杯才重重顿回桌上,又听见儿子声音柔软地自我反省:“爸,从小我就不懂事,让您和妈操心了。
这么多年,我们父子就没好好说过心里话,我在美国待这些年,一想起来就难受,好好的父子,怎么搞得跟陌生人一样……”
这小子是带了几分真心反省的,话说到这儿段榕先也微微红了眼,想着对这个刺头儿子不是打就是骂,委实太过严厉。
“爸,我就跟您说说心里话吧。”
段奕收了情绪,依然跪得军容整齐,掏心掏肺地跟老爹交流,“十年了,我经常做梦。
梦见修哥带着大院一群小萝卜头到处玩,梦见修哥嘲笑我语文都能考不及格,梦见修哥帮我隐瞒烧食堂的事,梦见修哥骂我站军姿像流氓,梦见修哥在基地逼我跑五十公里……那时候训练真是苦啊,可现在回想起来,那却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了。”
“但梦见最多的,是我十七岁生日那天,修哥拿枪指着我,边哭边问,为什么你爸爸是段榕先?”
呯一声脆响,茶杯在段奕身前摔得粉碎,细碎的白瓷碎片混合茶水飞溅在段奕的限量版Ikaros白色丝绸衬衣上,少许几点则在脸颊擦出细微血痕。
要是龙骁在场,不知道是会叹一句不愧是父子,生气就摔杯的德行都一样呢,还是不愧是老爷子,摔茶杯都比儿子有气势?
段奕不闪不避地抬头看父亲,声音渐渐地冷静下来,仿佛那个茶杯不存在一样:“修哥跟我不一样,我就是一混吃等死的普通人,没志气的二世祖,可修哥,他是俊杰。
他在我心里就跟您说的伟人一样,胸怀社稷,手握智珠。
我在学校外鬼混的时候,他已经拿了双硕士学位进了部队……我从小到大除了修哥没佩服过别人,我一直相信,如果把祖国的未来托付给修哥这样的人,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可这样的人却死了。”
段奕声音陡然拔高,或许是为了压抑跪久了膝盖的疼痛,又或许为掩饰克制不住的情绪,“就因为他姓方!”
“一派胡言!”
老头子重重拍桌子,脸色阴沉,显然是被气得不轻,“我真想不到,你是这么想的,我段榕先光明正大,仰俯无愧天地,方信那是自己找死,连累儿子……”
段奕也强硬打断父亲的话,说得又快又急:“我六岁被绑架,是方叔救了我。
我读不进书,是修哥盯着我。
每年寒暑假,都是修哥在带着我和大哥训练,我们跟修哥在一起的时间比跟您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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