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钦却是忍不住笑起来,罢了又摇摇头,“可是我却不想再回去了。”
这些年来,她混迹在军营里,什么事没干过,喝酒、打架,甚至杀人。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钟父殉国那一日的情形。
那一天天气阴沉,钟父的箭伤渐渐沉重,终于不治而亡。
西北军如丧考妣,整个军营一片消沉。
可就在军营外二十余里,燕军如洪水猛兽一般冲击而来,她一个稚弱的女儿家,硬生生地扛起了西北军的大旗。
虽说她在西北长大,可却是头一回上战场,耳畔是雷鸣一般的马蹄声和斥骂声,夹杂着士兵们的惨叫、兵刃交接的脆响,甚至还有鲜血淌出身体时的汩汩声。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
杀!
杀!
她后来甚至都记不清到底是怎么胜利的,只知道战事停下来的时候,她的刀刃已经翘了起来。
那一大片茫茫的山坡上全是血淋淋的尸体,摆出各种各样可怕的样子。
她在杀敌的时候一点事儿都没有,等回过神来就一直在吐,根本吃不任何东西,没过几日就消瘦得不成样子。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希望能和寻常的女儿家一样,过着平静又简单的生活,每天不用殚尽竭力地操心如何杀敌退兵,而是想想晚上吃什么,明天穿什么。
那该多好!
“等我的身体好了,我们就出京,随便找条路走,走到喜欢的地方就停下来,买一个小院子住下。
唔,也许要做点小买卖,或是去买个小庄子,日后生活也就有了着落。”
宝钦的眼睛亮亮的,却是没有往日的凌厉,眼神很温和,一脸的憧憬。
清雅原本还想说点什么的,见她这个样子,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只小声地附和道:“小姐怎么想都好。”
转眼就要快了中秋,宝钦的身体越来越好转,司徒说,体内的余毒已经清得差不多了,日后只需慢慢调理。
宝钦也觉得自己与寻常人没有什么区别,能走能跑,只是还是不能动武,否则胸口还是会气闷。
每年的这个时候宫里头都会有宴会,既有大宴,也有家宴。
因郑帝驾崩时日尚短,宝钦便以此为借口推辞不至。
只是她日日在行宫里窝着,终于开始受不住了。
她原本就是个跳脱又调皮的性子,幼时当男儿一般养大的,平日里更多的是舞刀弄剑,便是没事儿也要找出点事儿来的。
这回因被鸩杀的事先在邢家地窖地躲了小半个月,尔后又窝在船上一路从郑国到丰城,进了行宫后更是从来没出过门。
而今好不容易身体渐渐恢复了过来,哪里还能在这行宫里头待得住。
过几日便是中秋节,街上特别热闹,宝钦便跟清雅招呼了一声,换了衣服,又叫上了几个侍卫,上马车出门去了。
清雅原本还想劝几句的,只是宝钦压根儿就没有和她商量的意思,直接就吩咐了下去,等她心里头还琢磨着要怎么开口的时候,宝钦就已经换了衣服从屋里出来了。
她现在已经可以不用清雅帮忙,自己就把能这一整套复杂繁琐的衣物有条不紊地穿上身,而不显得有任何不对劲了。
不过丰城这边的衣着打扮不如郑国讲究,加上这天气还不算太凉——宝钦只穿了三层。
行宫在皇城里,街上人倒是不多,等进了内城,宝钦总算是见到了丰城的热闹景象。
那满大街摩肩接踵的人群,那嘈杂而喧闹的声音,还有闯入鼻息间的种种复杂气味,都让宝钦觉得生动。
她喜欢这样生气勃勃的样子,让人觉得精神为之一振。
一到了正街宝钦就从车上跳下来了,裙摆有些大,下车的时候不留神就踩了一脚,幸好她身手灵活才没有跌倒。
跟在后头的清雅却是吓了一大跳,嘴里开始唠叨。
宝钦却是又气恼又无奈,前些日子她整天窝在宫里头不出来走动,倒不觉得一身女装有多么不方便,而今一出门,才晓得这身衣裙有多麻烦。
可她又不能换回男装,虽说丰城的大街上就有不少女儿家作男子装扮,但宝钦却是绝对不行,万一她要死不死地被秦修给撞见了——那货可不会考虑什么两国交好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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