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里供奉着南海观音的泥金画幅,左右的两幅字上写着:万法皆空归性海;一尘不染证禅心。
跟前的长几两端摆着白玉净瓶,里头插着旧年风干的莲蓬,看上去古朴清雅;中间是一个鎏金狻猊香炉,供着安息香,一缕青烟在热浪中袅袅升起。
左边的博古架上放着和田玉雕刻的十八罗汉像,形态各异,两边的帘子用的是泼墨白绉,上头写着龙飞凤舞的一个禅字。
这里一应的陈设,虽说古朴,可哪一样不是价值千金。
怕只有那些不识货的,才会觉得张氏过的清苦。
张氏拉着静姝坐了下来,她穿着樱草底素面妆花褙,月白的裙裾,头上只梳了一个圆髻,打扮的十分素净。
但即便如此,也难掩她优雅端庄的气质。
怪道宋老太太这般看重她,这样的人品相貌,不是尤氏和林氏所能比的。
“先喝些热茶暖暖身子吧。”
张氏只开口道,她看了一眼宋景行,见他捧着茶盏不说话,只又继续道:“是金骏眉。”
宋景行脸上的表情却有些不屑,仿佛根本就不把张氏放在眼中,静姝瞧见他们母子俩这般表情,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笑着道:“原来是金骏眉啊,我知道大堂兄最喜欢喝金骏眉的,老太太茶房里就放着一罐,平常我们过去从不沏的,只有大堂兄去了,她才会打喜鹊姐姐沏来。”
宋景行听了静姝的话,脸上才稍稍好看了一些,又听张氏道:“这金骏眉是上贡的,旧年大雪,南方也遭了雪灾,冻死了好些茶树,那茶园子总共就收了这么几斤茶,都被地方官员贡了上来,今上便送到了这甘露寺来孝敬太后,太后又赏了我这些……”
谁知张氏的话还没说完,宋景行手上的茶盏就搁了下来,脸色变得难看至极,连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只咬牙道:“这里太闷,我出去转转。”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往外头去了。
静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张氏急急忙忙的追上去道:“你们快出去看看,别是他头疼的毛病又犯了。”
她一壁说,一壁取了宋景行的大氅送到门口,等忙完了进来,才看见静姝有些局促的坐在椅子上。
张氏眸中已盈上了一层泪,看见静姝又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急忙用帕子压了压眼角,笑着进来道:“你大堂兄脾气不好,你不用同他一般见识。”
但静姝何尝见过这样的宋景行,他在宋家的时候,什么时候不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模样,若说宋景行脾气不好,那世上怕也只有谢昭一个人是脾气好的。
“大伯母,大堂兄他怎么了?”
静姝有些好奇问道。
宋景行一口气从厅中出来,外头的冷风一下子灌进他的口鼻,呛得他连连又咳了几声,他憋的脸颊通红,刘妈妈把大氅披到他的身上,替他拍了拍后背。
“大少爷……”
旁的人不敢劝他,也只有刘妈妈敢说几句,但她还没开口,那人就一挥手道:“不用说了,等四姑娘做完了她母亲的生忌,我就回宋家去。”
这□□污糟的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呆的。
还有张氏那张娴静温婉的脸,他也一刻也不想看,这都是她摆出来的假象罢了。
宋景行暗暗阖上眸子,努力不去想过去的那些事情,想他心目中清白贤惠的母亲,被那人压在身下的模样。
“你能过来,太太已经很高兴了。”
刘妈妈只哽咽道:“这些年除了每年过年,你从不曾来这甘露寺一步,你知道太太的心里有多难受吗?”
宋景行的眸子渐渐睁开,眸中透出血色来,却是冷笑道:“她难受?她难受就不该做出这等龌龊□□的事来。”
他顿了半日,终是笑出声来,只咬牙道:“更不该生出我这见不得人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