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死,也要违抗天命吗?”
她忽然问。
玉红摇与她隔着十万八千里,可是这句话仍然毫无阻碍地送进了他的耳朵,他没想到圣修女会和他说话,不由顿了一下。
其实美丑在她眼里没有任何意义,她见过最宏伟辉煌的命运殿堂,也经历过最恶毒卑贱的残害,不过此时此刻她看着这个人类孤身站在金宫的顶端,衣袖全都在风中凛然地飞舞,站得那么高,身边却只有飘飞的流云,她突然就有了发问的兴致。
玉红摇没有开口,他的烟枪插在腰带上,他虽然还保持着伫立的姿态,但是瞳孔已经有点涣散了。
圣修女的问题正中红心,数千高阶玩家的力量激活了娲皇土,而他则是力量聚集的中心。
试问一个人的精神力得强韧到什么程度,才能操纵起一个与神对抗的SS级道具?
他确实会死,如果没有意外,他的死亡将会是大概率发生的事件。
玉红摇淡淡地笑了起来,作为一个男人,他笑起来的模样居然可以用妩媚来形容。
“这话你可以拿去问这底下的多数人,不必单拎出来问我。”
圣修女轻声说:“我只是觉得……很可惜。”
“可惜?”
“你们常说,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以此用这句话来成全许多不得已的困局,忍辱负重的故事,可看你的所作所为,明显是不认同这句话的。”
见玉红摇只是微笑,没有搭话,圣修女接着说:“我看过所有人的闯关记录,其中也包括你的。
我可以评价你不是一个光明正大的对手,甚至没有多少正面对敌的意识,但你的资质和实力,还有向往着胜利的意志,依旧称得上英杰。”
“我为英杰而可惜啊朋友,”
圣修女喟叹,“须知你们都是短命的生物,但却能用一瞬的时间,点燃光耀百代的余辉,这难道不可惜吗?人的价值根据他创造的价值来定,而你们只要活着,就是在源源不断地创造价值……是的,生命是有高低贵贱的,面对高贵的英杰,即便是神,也要降下垂怜的目光啊。”
玉红摇低低地笑了起来。
“是的,人是有高低贵贱的,我认同你,虚拟世界的神!”
一层不明显的血色从他的嘴唇内侧晕染上来,“只有一点,我不能认同。”
“哦?”
圣修女饶有兴致地偏了偏头。
“得到娲皇土的条件十分苛刻。”
他开口,“它需要玩家在每个游戏世界的荒芜土地上开垦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时间,才会随机出现在你面前。
有人估算过,数不尽的游戏世界,一个将天赋点全部点在幸运上的玩家,平均也要苦熬六十三年,方有可能被它眷顾。
当它出现时,天色变得混沌,大地也变得混沌,你面前的生灵全都消失不见,而当你捏一把土,就会发现你的掌心托举了一个世界的雏形。”
“那时我还是籍籍无名的小玩家,在一个不知名游戏的荒野,遇到了一个男人。
他已经在这片土地上开垦了四十多年,从他的少年时光,到他临终前的那一刻。”
玉红摇已经习惯性地慢慢抽出了烟枪,但没有点着,只是在手中摩挲,“他在现实中不如意,来新星之城就是为了逃避的。
他劳作了四十几年,只当自己是一个无人打搅的老农,从未想过什么神级道具的事情,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垂垂耄耋,命不久矣。
我当时也在被仇家追杀,于是我藏在那,照顾了他半个月,送了他最后一程。”
“他死的时候很高兴,说自己一生都无妻无子,却在临终时遇到了一个像儿子一样的陌生人……他将自己的一切都留给了我,木屋、土地、农具……下葬的那一刻,我看着尘土将他的脸庞埋没,天色混沌,大地也升起雾气,我扶着墓碑,鬼使神差地弯下腰,抓了一把土——我想将它作为纪念收藏。”
烟灰徐徐燃烧,凑近玉红摇的嘴唇,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他吸了一口,在烟嘴上留下一圈隐隐的血痕。
玉红摇说:“那一天,我创建了神造。”
“人的价值真的只在于活着的价值吗?”
他深深地看着圣修女,“从得到娲皇土开始,我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最后我想通了,死得其所,是比任何事物都要难得珍贵的东西。
你说我是英杰,没错,我也打心底里这么认为。
所以究竟有何盛大的、死得其所的结局,配的上我这天赐的英杰,配得上传说中的娲皇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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