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不自觉站起了身子,便是听出了那琴中的味道。
那淡薄飘逸,都是强装罢了。
其中有多少无奈的辛酸苦楚,却不是多少人能听出。
顾长生手按琴弦,一勾一挑,脑子里轮番闪过的,不过都是前世之景。
最后一次寻仙路上,大皇子带军谋逆,杀庄穆帝于措手不及,鲜血布道。
她亲爹顾国坤和自己倒是侥幸未死当场,不过是大皇子留着他们炼丹罢了。
顾国坤不从,更是因着先帝宠臣之故,被冠上其他罪名抄了家。
锦衣卫破门而入,从此顾家消亡,遭受灭顶之灾……
琴曲骤鸣,顾长生眼角有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子,恨意在指尖颤了许多颤,便都化作了琴弦上的曲调。
这一声声砸进所听之人的耳朵里,心里,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稍后曲调复又归于沉静平缓,顾长生面色却从未有过变化,只又轻轻开口说了句:“雯姐姐,连二哥哥的琴谱都奏不出,嫁给他,你配么?”
鲍静雯也是被琴声吸了心魂,这会儿听到顾长生这又轻又冷直钻骨髓的一句,被怔得登时瞪大了眼睛。
身子有些不稳,便一把抓了旁边的顾荧,脑子里全是:“你配么……”
“配么……”
却是响了两声,鲍静雯的神经又一下子弹回来,瞬时觉得自己被这么一点小丫头吓成这样可笑。
却不知自己已经被顾长生刺激得再压不住性子,手上一紧顾荧的袖子,瞪着眼睛开口就说:“我有什么不配?别说小小国公府的二表哥,就是王府王爷,我亦配得上!”
这话与顾长生轻缓的尾音一起结束,周围瞬时安静下来,鲍静雯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处在哪里,说了什么话,再瞧在场诸人的眼神,一整颗心便掉进了冰窟窿里——她被阴了!
顾长生坐在琴前暗勾了一下嘴角,便听得高老太太开了腔:“既是如此,那鲍丫头就去寻那不长眼的王爷。
咱们名弘啊,配不上你!
这琴我不懂,但稍一听就知道,你不如我家荀儿一根小手指。
那棋啊、书啊、画啊的,咱也不比了。
上回在我房里,你不是输给荀儿了么?这回要是比,一样输,难看!”
高老太太的小心眼和护短,有时候那都是明晃晃的。
虽然她也爱与蒋氏计较,见她比自己活得还好,在家中得势,喜欢酸她。
但到底孙子就是孙子,孙女就是孙女!
在场的人没一个敢说话,男桌那边儿更是无一人出声。
顾名弘轻吸了口气,又在心里感叹了一回——他这表妹总是这般,实在是没被教好啊。
原以为受了上次的教训,这段时间以来改好了,哪知道,竟在这会儿现了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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