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大多不拘小节,此人这么讲究礼法倒是显得与众不同了。
沈秋暝更感兴趣,笑问道,“在下余杭沈秋暝,不知兄台高姓?”
那人干脆起身见礼,“见过沈公子,在下殷俭行。”
传闻中的江湖第一巨富殷庄庄主殷俭行!
不仅沈秋暝大惊失色,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张知妄也坐直了身子,目光牢牢锁住他们这个方向。
沈秋暝当年破财消灾花了一千两银子托殷庄办事,脱险之后曾恶趣味地在脑中描摹过殷俭行的模样——一个矮胖浮肿的老头,锦缎衣衫,穿金戴银,手上最好再戴个翡翠扳指。
可面前之人,一身憔悴沧桑,简直像是个被前尘往事伤透心肠,不得不浪迹天涯的痴情书生,哪里看得出半天视财如命、不择手段的痕迹?
“早知庄主亦借宿于此,”
沈秋暝素来长袖善舞,说话滴水不漏,“我昨日就当登门拜访,无奈与师兄出门应酬,竟生生错过,是我失礼,他日必设宴谢罪。”
殷俭行木讷一笑,低头继续吃饭。
“真是个怪人,”
沈秋暝以传音之法道,“总觉得和传言不符啊。”
张知妄沉默不语,待殷俭行有礼地告别之后,才低声道,“方才看他面色,似乎常年抑郁,伤及心肺,怕是没几年好活了。”
沈秋暝一惊,望向殷俭行远去身影,脚步滞缓,茕茕孤单,只觉说不出的萧瑟苍凉。
“病理上说,他应练些宁神静气、疏通筋脉的功夫,本派的南华心经是不错的,若是他肯加以研习,三到五年便可根治。”
张知妄心不在焉,“当然反过来说,咱们道家的功夫最忌讳的就是七情六欲……”
沈秋暝蹙眉,“为何师兄见到他仿佛特别感慨似的。”
“情之一字,伤人最深,”
张知妄笑笑,“知命师弟,若是有一日你挚爱之人离你而去,有生之年永不能再遇,你会如何?”
他笑意清浅,恍若浮云,沈秋暝宁愿他冷眼相对、口不积德,也好过他如今的样子,真真的四大皆空,心无挂碍,仿佛随时都会乘鹤而去。
“不会的,”
沈秋暝压抑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师兄玩笑了,世人皆知我沈某从不留情,又哪里来的挚爱之人?”
张知妄极缓慢地点了点头,“看来你比我还适合当道士。”
“何况,我若是有挚爱之人却不能相守,上穷碧落下黄泉,他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又怎么会永不能再遇?”
沈秋暝轻声道,也不知说与谁听,手心却满是汗意,“所谓情感动天我自是不信,可若是用情至深,对方相关之事又怎会有错漏,又岂会让对方遇到不测?男子汉大丈夫,连至亲至爱之人都保护不了,又何以自处于世?”
张知妄看着他清亮双眸,不由释怀一笑,“或许世间情爱都是这样罢,奋不顾身,生死相许……若是师弟找到挚爱之人,不妨告诉师兄,师兄不才,可也愿助你一臂之力。”
“不过,”
他背对着沈秋暝,一字一顿,“若真的天不遂人愿,殉情这般的蠢事自不必说,一夜白头这样作践自己的事情也是不许。
我张知妄的师弟,就该做那世上最潇洒快活的薄幸人。”
第33章男儿到此是豪雄
约莫三百年前,九州分崩离析,诸侯四起,处处狼烟,而胡人又趁乱而入,割据北方长达一个甲子。
曾经富庶的中原饥馑遍地,豺狼横行,百姓困苦,民不聊生。
不忍袖手,当时武当少林与昆仑华山泰山峨眉诸派发出风云令,与天下英雄会盟于黄河之滨,以武者精魂起誓——无论身处何国何地,若有余力则必以天下苍生为念,接济穷苦、惩恶扬善。
当时为士族名士所不齿的江湖草莽,便是凭着一腔赤诚四处奔走,不知救下多少人命,扶助多少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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