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箸终于转了头,虽然那张脸很温雅,有着淡淡笑意,但是谭莒感受不到温柔的意思,他只觉得背后嗖嗖冒着凉气,他的眼睛很冷。
谭莒瞪大了一双绿豆眼,已经睁得挺大了,在李箸看来还是很小,颇有种睁不开眼睛的感觉,他瞧见自己依旧望着他,不敢吭声了。
李箸叹了口气,也不再看他,他手中的案卷都蒙了一层灰:“本官知道新年生命案,有些官员省亲回不来很正常,但本官竟然想不到你们的办事效率竟然如此低下。”
“且让本官猜猜,最近啊,宋街使脾气肯定不太好,连御史都惊动了不说,连本官都来了,自然是不能与之前一般,随便找个替罪羊或者一通胡编糊弄过去,但是一向散漫惯了,下头的人自然是动作慢得很的。
又或者,有人关照你们,这件案子该怎么做……”
谭莒听着这个比他年轻许多的少卿慢悠悠地猜测着事实,一边出着冷汗,宋辊的对策确实是先随便交上去便是。
主要是因为这件案子本就是烫手山芋,接不是,不接也不是。
这案子若是惊动到皇上,好嘛我的乖乖,少不得会派人来监督,限期内破案,破不了罢官或者提头来见……
这案子惊动百姓,好嘛,少不得天天府衙门前百姓痛哭流涕,说这群金吾卫都他娘是废物,还有朝这里扔东西的,几天下来,菜叶子可以养肥后院的那几只死鸭子了……
做官难呐……宋辊坐在地上,一脸沮丧,已经好几天了一点线索都没有,这真是让人急死。
李箸瞧着谭莒唯唯诺诺的样子也不想再说了,他拿着已经蒙尘很久的户籍记录抖了抖,随后摔在了谭莒面前:
“本官去瞧过两具尸体,杀人那一具尸体脸上剓面,身无照身帖,明显是死士,两位宫中的女娃娃不知道,你们混江湖混久了的也不知道不成?
至于覃继忠,若数年之前进城,则必有照身帖,为官之后应有鱼符,若是进城出城,出示定有记载。
附身鱼符者,以明贵贱,应召命,无论去哪里,这个便是身份证明,你们难道一点也没有想到?”
谭莒拿起了那卷书帛,上头从右数起第六行便是:“乙巳,唐御宗永泰元年正月,洛阳东都人士,覃继忠,东城春明门进长安,后居住常乐坊。”
“如此简单的事情,你们竟然拖了三天。”
李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谭莒感受得到他的怒意,立马滚坡下驴,“下官办事不力,少卿恕罪。”
其实他们这些当捕头的都是一群大老粗,认字的师爷推官都回家和婆娘你侬我侬了,这春节要不是有命案,他们还不愿意回来呢,再者,这文案房,是真的几乎无人踏入,除了推官以及师爷放一些案卷,其他人都是不曾踏入的,更别说这些记录进出城的案卷了,怕是有还是没有都不曾知道。
“覃继忠为什么会引得有人用死士杀他?他惹了什么人?最近与什么人有什么恩怨?他既然是个外头来的人,那么,他是如何接触到太常寺乐正的?总是要人引荐的吧,他又是如何短短数年当上乐正的……”
谭莒越听越觉得冷汗直冒,只得把头埋得越来越低。
李箸突然住了嘴,他站了起来,负手而去,谭莒闻到了李箸身上散的檀香味,也看见了他拂手而去似乎是很生气的背影。
他瞧着那位少卿走了,终于出了口气,心有余悸拍了拍胸脯:“这哪是少卿,这是催命判官啊……”
其实李箸并不生气,只是有些无奈,果真这些小官还是不曾经历过这样的大事,就慌了手脚。
宋辊想起那位云淡风轻一直笑意浅浅的大理寺少卿,突然心头火又开始燃起,一直烧到头。
“这天杀的!
真是疯了!
疯了!
好不容易过个年,怎的他娘的整出那么多幺蛾子!”
宋辊气急了,那双新鞋子却是遭了殃,被他一阵好跺,其实还是有着孩子气的。
他是真的没有头绪,天知道前几年,他那颗聪明的脑袋被哪个杀千刀的给拧下来的。
“街使,街使!”
隔着老远就听见谭莒咋咋呼呼的声音由远及近,宋辊手扶额,有些不想承认这是自己的手下,太丢人,随即朝门外大吼一声:“什么事情,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有事情进来说话,外面叫叫嚷嚷作甚!”
“那位说让我们去查一下覃继忠最近和谁有怨或者不对付的人,但这个其实不重要,因为养死士,没有几个人有能力,先要查当初是谁向乐正引荐的覃继忠。”
谭莒一向不灵光的嘴此刻倒似连珠炮一般,宋辊听得直楞,什么时候谭莒的嘴这么顺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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