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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如听说了此事,腹内暗笑,也不和父母说破,怕父母会对许宁这般心思深沉吓到。
而唐父唐母经了这一遭,也都吓了一跳,连忙检点了一番自己收到的礼物,因唐谦做生意出身,见得多些,收礼的时候总想着要还礼,因此太重的还不起的礼、不知底里的人的礼都是不收的,如今再检点一番,又找了借口还了一番礼,才算安了心,又敲打教训了宝如一番:“将来我们不在,你陪着许宁,更要把好后宅,莫要收了不该收的礼,害了全家。”
宝如笑着应了,一边心里暗自觉得痛快,这一次是许宁托了宋秋崖做了这一出戏,实际上案件根本不入卷宗,不过是吓吓许家人,至于让唐家去具保,想是让许家两老承了唐家的情,以后少些口角。
他倒是用心良苦在他亲爹亲娘上了。
正在此时居然得了京里托宋家长随捎来的一封信,居然是许宁到京以后的一封家书,里头分了三封,一封给唐家两老,一封请唐家转交给许家,单独的一封却是给宝如的。
刘氏笑得合不拢嘴,将信交给宝如便出去找人送信。
宝如拿了那封信,心情有些复杂,浅褐色的信封上用红蜡封缄,打开信封,里头折叠着薄薄一张洒金云台玉叶笺,笺上小楷清晰,洒脱秀逸,写的却只是一些小事,大意是已抵达了京城,在双槐坊租了一间小寓所,颇为清净,院中有一树海棠,大概等她进京的时候正好花发,信到时大概他已参加春闱了,应当一切顺利。
宝如上下反复看了几次,确定这的确只是一纸没说什么大事的家书,寥寥几行字言简意赅——却是前世今生,许宁给她写的第一封信。
这的确和许宁一贯冷傲清高的风格太不符合了,宝如忍不住想起元宵满天灯影里的那一个吻来,自水患后,他们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却都仍以各自的方式彼此保持着平静泰然,犹如开春冰封的湖面下暖流不动声色地缓缓流动。
第49章大嫂之志
且说段月容前些日子接了生母的来信说有些想她,让她有空回外祖父家看看她。
原来段月容父亲在段月容十岁时去世,去世后母亲方氏改嫁,改嫁的男人家里开着个小油坊,平日里收几斤豆替人榨油,也不甚宽裕,堪堪温饱罢了,自顾不暇,也不太理得上这个出嫁了的女儿,平日往来不算多,段月容也要照管许家上下,也没什么时间问候亲娘,因得了同乡人的捎信,牵挂着亲娘,便回了外祖父家,没想到却是迎来了亲娘的劝说。
方氏一边抱着敬哥儿一边笑道:“这次叫你回来其实是有好事儿,前儿有个媒人来找我,说是苏州有个茶商姓温的,无意中在城里见过你一面,带着孝长得美,人又温柔妥帖,觉得甚是喜欢,打听了下听说你守寡在家,公婆对你虽然不好,却爱你人才出众,慕你品性孝节,便托了媒人来,只说自己丧偶已两年,家有万贯家财,甚是宽裕,愿厚礼聘你为继室,他父母双亡,膝下只有一女是原配留下的,年纪尚幼,只等着主母进门主事,我想着你那公婆一贯对你不好,如今许家二子也已归宗,听说又中了举人的,不若你将儿子留给许家,回来改嫁,如此下半生也有靠了,岂不比在那穷家苦守打熬的好?”
段月容怔了怔,低声道:“有劳娘费心了,只是我和许家大郎情深意重,如今一心只想守着我们的孩儿,抚养他长大成人,再嫁一事,不必再提了。”
方氏得了那媒人说的五百两银子的财礼的许诺,心动之极,听到女儿如此,十分恼怒:“你如何这般没出息?许家那两个老不死的对你一贯刻薄,你何苦为了个死鬼守节?咱们村户人家从来就不兴什么守节的,难道还指着守出个贞节牌坊不成?你如今也不过才二十岁,后头的日子还长着呢!
到时候熬不住,哪里再找这般合适的人家?那孩子你若是改嫁了,他家定是将孩子给孩子的二叔养着,听说已中了举人,那家娶的媳妇也算有点家底,横竖饿不着你儿子,你若是留在那儿,人家反碍着你,不好照应侄儿呢。”
段月容垂下眼皮有些坚定道:“我只守着儿子便是了,他家再好,也不是亲生骨肉,没了亲娘看顾,我儿可怜。”
方氏恨铁不成钢道:“到儿子长成,你得熬多少年?等他娶了媳妇,看他还记得你这么多年的苦不?你照照镜子,花枝一样的年纪,如何熬到那时候?真真儿的糟蹋了这好模样,那茶商也不过三十出头,人物我也见过,十分齐整,配你绰绰有余了,你想要亲骨肉还不容易,嫁了给她再生便是了。”
她一张嘴劝说个不停,段月容却犹如紧闭的蚌壳一般,死不开口,方氏一急,怒道:“你这孩子好不懂事,我不知多少事忙不过来,特特回家也是为你好,你怎就不开窍呢?难道还真的要做节妇不成?”
段月容终于开口:“娘你自再醮就罢了,何苦也要夺了女儿的志气?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有子而嫁,倍死不贞,我不想要男人,只想守着儿子过,有什么不行?”
方氏被她这么一说,隐隐刺到心事,登时恼羞成怒:“你这是被那些读书人给骗了!
甚么夫死不嫁从一而终,甚么女无再醮之文,统统放屁!
本朝就有个皇后是再嫁的,前朝那些公主再嫁三嫁的多了去了!
怎么没见那些读书人敢去说她?敢情儿都是些欺软怕硬的!
你这是怨我没留在段家陪你?你也不想想,我膝下无子,一头穷家,你嫁出去就只剩下我一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没有男丁,族里的人连地都收走,我凭什么要在那里熬?那些读书人会给你白送银子让你守节不?至少改嫁了,没让你养我!”
段月容因着这个再醮的亲娘受了不少流言讥讽和排揎,心中多少对这个抛下自己改嫁的娘有些怨言,软弱地说了句:“还不是你自己太妒,一个庶弟都没留下来,若当时留下来,总有人养老奉养,族里也不敢谋夺了咱们家的田地,还不是自己做下来没下梢的事。”
方氏被她说到痛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这是养来养去养出来个白眼狼了?我打发那些典妾是为了甚么!
若是当时留下来,只怕你我早就没立足之地了!
你倒反过来怪你亲娘?我不知为你这扶不起的人考虑了多少,做了多少事,当初你爹把钱都给用在外头,一分嫁妆都没有,要不是我给你攒着,你连许家都嫁不到!
早就被你爹嫁给那烂赌鬼抵债了!
我这是做了甚么孽,连亲女儿都不领情!”
她越说越生气,眼里登时流出了眼泪。
段月容本是个脾性软的,看母亲哭了,慌忙道:“是女儿说差了,只是如今女儿并不是过不下去,和你也不一样,膝下毕竟有亲生儿子,如今孩子的二叔也中了举子,许家眼看日子也好过多了,听说正打算买几个养娘下人在家里使唤,女儿其实也没吃几年苦,敬哥儿也大了知道些事情,乖巧伶俐得很,有他二叔带着,将来必能有出息的,娘说那人好,但是日子好不好端的看过的人如何想,若是女儿嫁过去不喜欢,日子过得不好,又抛弃了亲骨肉,来日敬哥儿读了书当了大官,有一个再醮的亲娘岂非让他以我为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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