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将将没入胸口,仿似老天玩笑也似,蒙眼的黑布突地就落了,露出那双何其曼妙多情的眼睛。
他筋骨俱断,血染重衣,但凭一息真元,死死握住刀刃不放,然四目相对之际,竟还能放肆笑出声来。
许是大限将至,眼前蓦地现出一片旖旎光景:款款香雾里,澄澄碧水间,两人白衫湿透,互相埋首于对方颈间,密密不分地拥着抱着,吻着咬着……
只是马上并驾疾奔,月下联手破阵,水中缠绵厮磨,那些分明历历目前的一幕幕,终究不过是个笑话。
才笑了这么两三声,口中便喷出大口鲜血,溅落在溯冥刀上。
“喜欢就是喜欢,独这一桩,我没骗你。”
或有片刻于心不忍,刀身没入胸口三寸,忽地就此滞住。
“不必……”
甫一出声便又吐出一口血来,叶千琅抬眼看着眼前人,面上既无一分怨恨恐惧之情,也无一丝哀求乞怜之意,一双眼睛直若寒潭死水,寂静得骇人,“叶某……不喜人情……”
“叶千琅……”
寇边城微微蹙眉,唤他一声,似还想说些什么,然而话到唇边又颇觉无用,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罢了。”
一手扣住叶千琅的肩膀,将他拥入怀中,另一手气凝全掌,往刀柄后轻轻一推。
门外头杀声激烈,显是锦衣卫与土司府鏖战正酣;门内却只听见嗤一声轻响,溯冥刀当胸而过,自后心穿出一截血红的刀身。
寇边城亦沾得满身黏稠鲜血,紧紧抱了怀中人片刻,方才抽出刀身,将叶千琅平放于地上。
拭了拭他唇边血迹,趁这双薄唇还未冷透,又附身吻了一吻。
“一刀,叶千琅果然不是你的对手——”
穆赫见叶千琅殒命,大喜过望,忙自地上踉跄起身。
然而人尚未近前,寇边城忽地五指凝气手腕陡转,自袖间甩出一道寒气——
“一刀,你……你……”
不待穆赫说出一句完整话,他便以五阴焚心决的掌法连出两掌,将对方击毙于地下。
与此同时厅门复又打开,一双稚子手搀着手,背光立于门口。
阳光下一人二尸,尘埃落定。
第二十一章
自宋以来,穆赫一氏掌领大漠诸城,从未乱过。
而今晴天一声雷,土司王爷殒命自家府邸,锦衣卫指挥使却客死异乡,两方人马都挺枪斗剑矢志报仇,一时间关城内兵戈四起,濒临大乱。
直到魏良卿携尚方剑率大兵压境,双方才算彻底罢斗,只留下一地残尸一片狼藉。
穆赫虽死,漠北却不可一日无主,可穆赫膝下无子,仅有三个皆已嫁为人妇的女儿,哭哭啼啼地没了主意。
事关承爵袭位一统漠北,土司王爷的三位爱婿自是对魏良卿极尽笼络之能,而出手最阔绰的却是来路最不明的单小虎。
这魏太师与他的叔父俱是一划的见财眼开,更比那天阉的九千岁多了胯下一条孽根,天天与这单小虎厮混于一阕红阁,一众美人左簇右拥,半寐半醒间便对他作出允诺,这漠北土司之位就让他替了。
自此风住雨收,大漠诸城内乱平息,只待新主。
又说那日叶千琅率部血洗土司府却不幸身故,待尸身被同行的锦衣卫番子夺回,才发现他不止断了一臂,一张脸也被刀剑划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魏良卿一直嫉恨魏忠贤过于倚重叶千琅,如今见他不仅身死更连个全尸也无,心里颇觉痛快,先是斥责锦衣卫诸人行事莽撞险些惹下大祸,又令手下取了一条席子将叶千琅尸首草草裹了,只说待运回京里再行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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