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下大明天灾人祸,百废待兴,莫说我夺帝位需外力襄助,纵是成事之后,我也需要时间。”
语声从容肯定,华美如绒,神态间竟有一派殿上天子亦不及的帝王气象,“我需时间废除弊政、休养民生;我需时间强兵富民、整饬边防;我需忍得这一时苟且,以换来后世两百年的盛世太平。”
单小虎仍是不解:“既然鞑子们都答应了,师父你又这般伤神是为什么?”
“后金虽答应与我结盟、助我夺位,可莽古尔泰不要金银美女,不要城池土地,他要的是……大宝法王舍利。”
“我看那块石头平平无奇,远没传言里那么神乎其神,你重伤时我曾试图以它救你性命,可丁点神迹也没瞧见。”
还以为这难得的一脸怅色是为了甚么,心说原来就为了那块破石头,单小虎不敢在自家师父面前托大,挠头笑道:“难道师父你真信了那些传言,想靠这舍利长生不死吗?”
寇边城回眸看着单小虎,不答反问:“你不想?”
单小虎想了想,如实答:“我不想。
这一遭我活得还算痛快,上不愧青天,下不愧父母,已经值了。”
“我也不想,但莽古尔泰未必不想,皇太极未必不想。”
寇边城嘴角微微一勾,神闲气定,显是早已谋得深而图得远,“这大宝法王舍利不仅能换来一纸盟书,倘若能以它引得后金宗族不和,内院火起,到时得利的更是我们。”
“师父如此为难,可是因为那舍利子现下在叶千琅手里?”
见寇边城不做声却神色微凛,显是自己一语中的,当下笑道,“我还以为是多大的难处!
能骗就骗来,骗不来就夺来,实在夺也夺不来,那就拿肉石、玛瑙之类的充充数得了,反正那些后金鞑子又不是当日鹿临川自藏地请来的高僧,想来也没亲见过舍利……”
“能相似七八分的赝物并不难寻,可它牵系的是江山,是万民,赌本太大了,我输不起。”
寇边城长叹一声,自嘲般摇头苦笑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我好像又输了。”
单小虎正与自家师父说话,突地听见帐外起了一阵骚动,显是有人擅闯大营,寇边城自然也听见了,眉心蹙得更紧些,道:“出去看看。”
帐外的守卫原先纵作齐整两列,此刻已将来人团团合围于中央,手中刀剑皆已出鞘,却只是假作威势而不敢上前,倒是来人每近前一步,众军士就往后退一步,如此围而不攻你进我退,直退到了将军大帐前。
见寇边城走出帐外,众军士方才往两旁散开,让自家将军与闯营之人打了个照面。
正是明月素影,眉眼鲜亮。
寇边城看清了来人的样貌,眉心毫未舒展,唇边却已不由自主地噙起一笑:“叶大人。”
说是闯营实也不像。
换下那身鳞爪飞扬的飞鱼服,叶千琅眼下白袍素带一身常服,腰间也未佩刀剑,听见寇边城唤自己,便也抱拳回以一笑:“叶某来向寇兄道个别。”
见寇边城不接自己的话,叶千琅又道:“叶某已向皇上辞了官,明日就随魏公公离京,同去凤阳看守皇陵。”
寇边城微阖长眸,眼神深沉,面色更是喜怒难测,如此沉默片刻,才道:“你这是在逼我。”
“我不该瞒你,”
实则方才月下一眼对视,心里就已通透了七八分,寇边城只当对方眼下这般不痛快是情人间的捻酸吃味,于是轻轻叹口气道,“我确实向皇上求赐了这门亲事,遂平公主也确实颇钟情于我,可现下情势危急,倘若我不瞒你,就凭你这眼里不揉沙的脾性,只会平白误了自救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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