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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我牢牢顶于墙上,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不断沁出薄汗,几欲晕厥在我怀中。
碧眸微仰视我半晌,忽而嘴角一勾生生笑将起来,一时舒展瑰丽之色掩去所有病容。
他说,“你要,我便给。”
一霎松手。
“你……”
油然生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良久摇头。
“此一路破晓即行更深才住,渴不知饮饥不知餐,竟还一心想着快马加鞭回得京城,好恪守与王爷定下的两年一约……”
走向门口,转身而去之际,微微侧过眼眸,“简某这便再于王府小住数日,以还得王爷昔日堂上相救之恩、十余载岁寒授衣之情……然则两年之约不日即将期满,”
顿了顿,我字字分明地说,“从此往后,你我情怨两消,再无瓜葛。”
倪珂倚墙轻喘,淡淡听我所言,神色寡漠如常,也无多余表情。
反是地上的胡安满口鲜血,瞪大骇然双眼看我,仿似再不识得我为何人。
士别三日,自当另眼看觑。
正如当年我于少林临风独坐,扪心自问。
便是我自己也日渐识不得了——前尘往事尽褪为一幅年代久远的工笔,画中那个时常面海而坐聆听风吟的孤独少年,到底是谁。
玉王的兵败似乎是天理昭彰。
须知当日樊凉孤军作战,汉军尚难破敌;而今漠北诸国倾尽全力殊死一搏,必将更为不易。
然则倪尚卿并非命丧羌人手下,而是他引败军入樊凉境内之时为埋伏已久的陇兵所截杀。
陇军之中大多是受过罗汜恩惠的乞者流民,伺机欲向玉王寻仇者不在少数。
曾经叱咤沙场令人闻之色变的倪尚卿,终在迟暮之年,落得一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
倪珂于佛堂正襟打坐,十数神机三营的赫赫名将身着缟素长久跪于其后,哀泣说着:士不可一日无主,属下恳请小王爷重掌三营兵权。
香火朦胧残照,白烟飘然相蔽,不知那诚虔佛前的人是否如偿所愿地面露一笑。
主帅身故,前线军士人心大溃,败报频频传入京师。
而不再由陇西郡守罗汜牵制的狄未德全似归山之虎,登高一呼,各地的流民乞者一概相随。
借羌人铁骑与汉人军队纠缠之际,一路劈荆斩棘,直奔京师而来。
病笃人聩的费帝在一众六神无主的朝臣撺掇之下,将驻守京师的大军尽数遣往镇压。
最后居于玉王府的这些时日,倪珂似是刻意与我相避,水榭廊桥之间,我二人再未见到。
独是那一夜。
更深人寂之时,一个人轻推开房门来到我的床榻之旁。
虽步履极轻,几无声响,但是我一刹便知晓了他是谁。
我倒头假寐,恨不能作出如雷鼾声,好把他撵赶出去。
那人静静于我塌旁坐了半晌,然后他的手指缓缓触过我的眼眶,我的鼻梁,我的颌骨,我的嘴唇。
接着他的面颊,他的嘴唇也循着那道路迹与我相偎相触。
仿是早已候了多年,只为这般不舍不分地彼此靠近。
最后两片薄唇轻轻含上了我的嘴唇,唇寒舌暖,几番要撬开我的齿扉。
那一夜像是假的。
因为我始终强着牙根紧阖双唇,拒绝他的亲近。
“你恨我怨我,那是该的。
便是因了我,你才与他这般无疾而终……”
一声幽幽轻叹,俄顷默然,又听他说,“我想过千万种你我来生再见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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