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玉砌雕栏,没有琉璃红瓦。
只有澹远的孤蓬,一任日晒雨打。
然后我看见倪珂做出一个我始料未及的举动——他慢慢地,慢慢地跪下了。
即便在当今圣上面前也未曾毕恭毕敬长跪过一回的小王爷,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跪在了一间破陋不堪的茅屋门前。
我想,屋中是谁,已经显而易见。
隐约听见茅屋里传来了一个男人大声的呵责叱骂,连带怒摔杯盏的声响。
我虽听不清楚,但也知绝非善言。
倪珂起初似在轻声辩解,然而语声却一阵高过一阵,那种悲伤绝望的声音我从未自他口中听过——至少我从未自那个本该承欢父母膝下却被锁进甘棠殿的八岁男孩口中听过,也从未自那个在旁人的虎视眈眈中独自撑起一府近千条性命的十三岁少年口中听过。
直到我能听清了,他是在重复同一句话:孩儿恭请父亲大人回家。
倪珂一直跪在那里,从红日当空跪到了夕阳西下。
他跪了几个时辰,我便遥遥相望了他几个时辰。
缓缓掉落的太阳斜切下田埂一边墨重的阴影。
农者三三两两,结伴归家。
不远处,霞光点缀的平静河面如同口含桃花,一个倦了的渔人正在摇橹,吱嘎吱嘎。
大概见小王爷跪得太久,老天爷也看不过眼,捋捋胡须,抖出了几片积雨云。
于是如翻了盆的水珠子哗啦就下来了。
再无动于衷地站在树下估摸会被雷劈死,所以我往前走了几步。
结果一旦迈步就再停止不了,我一直走到了倪珂的身边,面朝木屋跪了下来。
他侧过头,静静地看着我。
我淡淡一笑,对他说道,“想来我现在开口劝你,你也不会听罢。
那倒不如与你同跪好了。”
倪珂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眼睛片刻,最后在混沌滂沱的雨幕里,唇角轻展,予我微笑。
风吹树响,嘁嘁嚓嚓,正在晃动整个世界的蜚短流长。
雨水将他的脸打得冰凉。
我将倪珂的头按向自己的肩膀。
雨真的太大了,覆灭一切的哗哗声响灌进耳里。
暴怒的水注不止不息,似要将这一寥寥天地下相依相偎的画面铸为不朽。
以至于我都不知道浑身湿透轻轻颤栗的他,哭了没有。
我只希望至少这一刻,他靠着的肩头是温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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