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烈焰,漫天火光。
除非现杀一个窦娥惹得酷暑飞雪,否则谁也无计可施。
小王爷一贯处变不惊的优雅此时此刻荡然无存,若不是被我拦在身后,便要奋不顾身地冲进火场。
可大火不会卑尊屈膝更不懂怜香惜玉,他若冲将进去,也不过是与这一庙的灵位同归于烬罢了。
王府上下忙着取水救火,等火灭得差不多的时候,被先皇御笔亲赐的公主祠连同它那不可一世的荣光也已化为了乌有。
昔日的雕梁绣枋与溢彩鎏金恐怕只有记忆尚可一见。
明日黄花。
祠堂的残桓断壁里拖出了一具已经烧得不成人形的尸体。
一副皮肉面目全非,眼球都被烤化了,踢踢踏踏得像噙了两窝浆糊。
大伙儿不知他是谁,只当他是个倒霉蛋可怜鬼,齐刷刷地摇了摇头,附上几声嗟叹。
可我看得真切——他挂于腰间的玉佩,是倪珂少时送给我而我又转送给他的。
昨天他还满脸堆着傻笑地在小王爷身前踱来转去,今夜却将归于一座孤冢一捧黄土。
俗语“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没听见裤衩感天动地的临终告白,他被人从火里抬出来的时候早已死透了。
有个好事之徒上前撸掉了尸首面孔上烧得焦黑的脸皮,露开了一层出淤泥而不染的粉皮嫩肉,大伙儿这才恍然大悟:哦,是罗裤衩!
倪珂淡淡瞟了一眼说,抬下去,捡日子葬了。
几个护卫抬起尸体的时候,一件东西从裤衩的怀里掉了出来——是倪珂的母亲,玉王妃的牌位。
我几乎能想象裤衩是如何用身体挡住了越烧越烈的火苗,死死地将它护在怀中,以至于它竟在这扑天的大火中分毫无损。
苏伯将王妃的灵牌拾起来交到倪珂手中,“小王爷……这……”
苟存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摇曳不定,忽明忽灭。
那张毫无表情却又绝非木然的面庞,一半令我心悸,一半令我感伤。
倪珂默不作声地看着手上那块冒着袅袅热气的灵牌许久,说了一声,“这只不过是一块木牌。”
红霞绿峦,胭脂翡翠共筑屏障。
天公不作美,王府也死气沉沉。
车马往来无声,唯有丧钟喈喈,听得人陡生心酸。
裤衩被火化得很急,其实他困于大火已经被熏得很干,任这个夏天且闷且潮,估计一时半刻那焦黑黑的尸身也臭不了。
也许让死者早日入土为安,便算生者仅存的仁慈。
灰蒙蒙的雨下得嘈嘈切切,除了平添悲凉之感别无用途。
它们来得有点晚,早些许时候,裤衩不至于化为一捧香灰。
倪珂将那只坟盒交给罗汜,对他说,你若愿意留在王府,我必会好好照顾于你;你若不愿,便带上你的哥哥和这些银两,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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