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棋艺精妙绝伦,老衲五体投地。
然下棋之人皆知‘彼强自保,势孤取和’的道理,小王爷又何必因那些‘求不得’的执念,枉生痛苦?”
“何谓‘求不得’?”
“小王爷已位极人臣,却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岂非执念颇深,‘求不得’?”
“昔日佛祖尚未悟道,雀巢筑顶、芦茅穿膝,世人看他亦是求而不得、愚不可及。
与大师你布施持戒相同,花开不为争妍仅为留芳,再扣其‘执念’的罪名,岂非失礼?”
“只是观棋知人心,王爷既非偏执贪痴之人,仍不可为、不想为而为之,老衲不解。”
“我亦不解。”
倪珂大笑。
本衍大师的白子其势绵长,循序渐进,见招拆招;然而黑子攻彼顾我,动须相应,全无破绽。
棋过大半,仍旧胜负难测。
“老衲知小王爷心意已决,断不能改。
然我佛慈悲,见苍生蒙难又岂能坐视。
今日斗胆与王爷定下一约:殿下留于少林,老衲自当相救。
待殿下弱冠成年,如愿随王爷回府共争天下,老衲立即放行,再无多言。”
“大师愿意相救,恩同再造,感激不尽。
即便六年后殿下愿随我同行,我仍可指天立誓:只须他痊愈,从此往后无论何时何地,但凡少林僧人在场,玉王府之人必得避让三分——不可滋事生非,不可毁物伤人。
可假使是时殿下未愈……大师空度我六年,而战机转瞬即逝,恰如树已擎天,盘根更深,撼之更难。”
倪珂轻轻落下一子,打破方才二人胶着不下的战局,定下了乾坤。
如画的笑意溢了满面,他一字一顿:“我若起兵,必灭少林。”
本衍大师本想以棋度人,令对方铩羽而去,怎料事与愿违。
他亦知先前势均力敌的棋局如今已成倾斜,而自己一生阅人无数,终是看不穿眼前这个温文尔雅却由始至终拒人千里的少年。
不禁黯然失笑,道,“老衲今日以礼相待,并非攀权富贵贪生怕死,实乃敬佩小王爷定慧超凡世之人杰。
孑然一身尚可挽救大厦于将倾,何不自度?”
此言一出,已是真心实意替这少年惋惜。
“可惜,可惜!
我久堕于深渊,如鱼无水如鸟失翼。
满身业秽举不胜举、述不能尽,终难涅槃。”
倪珂言毕复又大笑,继而投子认负。
依然是少林方丈本衍大师的禅房。
秋阳晴暖照人,恰如匹匹黄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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