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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琪满面是泪,“皇额娘,我知道额娘伤了您的心。
她借着您的名义杀了凌云彻,所以您对她不如从前亲密。
凌云彻是您的心结。
儿子也知道,若不是額娘与皇额娘一直交好,儿子也不能养在您的膝下,视同嫡出。”
他喃喃,望着湛青蓝帐顶上绣的百蝠晖春图,最吉利的花样,讨着好口彩。
富丽热闹的团花用密密实实的彩线绣成,比着永琪的枯黄委顿,越发眼花缭乱。
如懿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有些晕眩,永琪还在说着,“皇额娘,我自己最明白不过,我只是庶子,若不是大哥二哥早逝,三哥四哥平庸,皇阿玛的眼睛根本看不到我。
另一层,我还是占了永璂的便宜,他虽是嫡子,但比不得永琏和永琮尊贵,年纪也小。
若他大些,皇阿玛便会顺理成章立了他为太子,我哪里还有一丝希望?”
如懿的舌尖一层层发木,“所以,你是为着太子之位,忌惮了永璂,也疏远了我?”
“皇额娘,我不能不怕,我只是一个庶子,哪怕养在您膝下,也比不得永璂。
我也知道,永璂不如我幼时聪慧,可他毕竞是嫡子,皇额娘……”
他眼中的火焰逐渐冷却,悲伤中含着无尽的怔忡与茫然,仿佛是迷路的孩童,“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对,皇额娘困在翔坤宫衣食不周,我也未曾尽力照拂,只敢送去香花与檀香,略表关怀,也向皇阿玛表示并无异议,支持皇额娘闭门思过。
皇额娘,儿子是不孝,可儿子也知道,因为您的失宠落寞,永璂才不会和儿子有争锋之地。
直到皇阿玛封儿子为亲王,儿子的心才放下,可是儿子无福……”
她的泪,滚烫地灼烧着脸庞,“永琪,你便为了这一时的忌惮,认为江与彬是皇额娘的人,所以宁可用别人也不用他,是么?”
他死死地盯着帐顶,重重地喘着气,“皇额娘,我并不是有心疏远您和永璂,我只是不敢完全相信,所以只好远着您。
永璂是您的亲生子,您要扶持他为太子,要我辅佐也是人之常情。
儿子也是不得已……”
他的面上闪过一这惊惧,“儿子自小在宫里长大,许多事便是没有亲眼见过,也多少有些明白,孝贤皇后的永琏与永琮死得不明不白,三哥永璋无缘无故便不得皇阿玛宠爱,四哥的野心,九弟十弟的英名早夭,还有五妹璟兕,皇额娘,为了储位,为了宝鼎龙座,儿子不能不防……”
他的手渐渐凉下去,像冬雪触尽后的冰凉,即将消弭在初春的黄昏。
榻前供着十数火盆,三月初的天气,还是寒浸浸的。
盆中小小的火苗,一簇簇跳跃着,如幽蓝阴魅的舌,舔蚀不定,晃出一团团暗红的光晕,却没有丝毫的暖意。
那种冷,从骨缝里咝咝冒着,难以抵御。
如懿捧着他的脸,轻轻抵住他的额头,“永琪,你思虑得太多了。
你是皇上的长子,又文武双全。
本朝有立贤不立嫡之说,永璂更是年幼,如何能与你相较?你若能安安心心,何至于今日……”
永琪攀着如懿的手臂,如幼时一般依偎着她,“皇额娘,儿子错了,儿子不该疑忌您要扶十二弟为太子,疏远了您。
儿子这段日子病着,总想起昔日在皇额娘膝下的日子,过得安心,踏实。”
他的气息渐渐微弱下去,微弱下去,死水一般毫无波澜,终至令人惶恐的平静
窗外,满眼新绿,染遍林梢。
而怀中年轻的生命,已然停止了呼吸。
她静静地抱着永琪,浑然不觉得室中浑浊难忍的气息在遂渐淡去,就如怀中的身体,在逐渐变轻。
那是生命,在缓缓剥离。
也不知过了多久,黄昏的夕阳如溶了的血水,肆意布满了整个天空。
余晖斜斜地照进内室,勾勒着花梨木床架上一痕一痕缨络的影子,床棱与顶架上的雕花都是用金粉一笔笔描成的,是花正好月正圆和合长久的故事,燕是双飞燕,人是照花人。
一花一叶,—蝶一莺,花香脉脉,碧枝如丝,在微光里像浮涌的金浪,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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