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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三叔猛然看到砸了锅,倒也是一怔。
及至丈母娘乱骂乱叫,可也引起怒火来,便道:“我这是无心的,你把这件事赖我,就可以把女儿藏了起来吗?”
冯家婆年纪虽老,一发脾气,还是很有劲,听了这话,拿起一把饭勺子,向毛三叔砸了去。
这一下子没砸在毛三叔头上,却直砸在碗架子里去,哗啦一下砸碎了好几个碗。
冯家婆心痛上加着心痛,向地下一赖,盘腿坐着,两手乱打着地,叫着老天爷,哭将起来。
这一来,把四邻都吵来了,几十位男女,拥到她家里来。
他们这种聚族而居的村庄,家族观念极深。
若是有人和他同族的人闹,他并不管你们所闹的对不对,他们绝对是帮同族的人。
冯家婆在厨房地下哭着闹着,哪里有毛三叔分辩的机会。
只听到有个人喊道:“好畜牲,追到丈母娘家来,打破丈母娘的锅,还有王法吗?太瞧不起我们冯家村子了!一个毛杂种敢打到我们村子里来?打!打!打死了这杂种!”
立刻人声潮涌起来,于是乎惨剧就在这里开始。
第十七回受侮堪怜作书荐醉汉伤怀莫释减膳动严亲
在冯家婆的篱笆里面,已是喧嚷着一片,先是由篱笆上面抛出一顶草帽子来,跟着由门里跳出一只鞋子来,最后由门槛上叉出两条腿,结果,是毛三叔让冯姓的人,打着滚出门来了。
他由地面上找着了自己的鞋子穿上,冯家人已是插竹子也似的,站在大门口,大家都大声叱喝着。
毛三叔不是个傻子,凭了他两只空手,如何能对付这一群恶霸,于是一面跑,一面将手指着这些人道:“你们倚仗人多,站在家门口,欺侮我远路来的人,好,我们再见。
你不能永远是这一大群人,总有单身走路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不要撞着我!”
他一面说,一面跑,冯家人站得远,也有听见的,也有听不见的,料着他不过骂骂街,遮遮自己的面子,大家不但不把这话放在心上,反而是哈哈一阵大笑。
毛三叔被他们饱打一顿,痛骂一阵,这都不是怎么介怀。
唯有他们这一阵讥笑,他觉得万分可恶,比砍了他两刀,还要痛心一点。
跑出了冯家庄,约有半里路,这里有棵大樟树,足盖了一亩地那样大的阴影子。
在树荫下,有个小桌面大的五显庙。
回头看看,冯家人并不曾追来,就在地面伸出来的大树根上坐着。
草帽子是丢了,满头满身的汗,也找不着一样东西来扇,于是就掀起一片衣襟在脸上擦擦,而且还当着胸扇扇汗。
他不过是休息休息,倒没有别的意思。
就在这时,由庙后小路上,走来两个庄稼人,老远地就向毛三叔微笑着。
一望而知,那是表示着善意的。
于是毛三叔也就向他两人微微地点着头。
有个年纪轻些的,先笑道:“你贵姓姚吗?”
毛三叔站立起来,手上先在暗中捏了石子。
那人笑道:“我们两个人都不姓冯,你不要多心。”
毛三叔道:“贵姓是?”
那人道:“我叫聂狗子,这位叫江老五。
我们都在本村子里相公家打长工。
今天我们看到他们冯家人打你一个人,我们真不服这口气,本来想上前打个抱不平,但是我们吃着相公的饭,就不敢在他家多事。”
毛三叔抱着拳道:“多谢多谢,也罢,这也是道路不平旁人铲了。
你二位替我想想,我老远地跑来接女人回家,他们把我女人藏起来了,不让我见面,这无论是怎样脾气好的人,是要翻毛吧?我现在也不要脸了,这女人我不要了,我就是不戴绿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