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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华心里在玩味着五嫂子的话,就把眼泪止住,不曾继续地流下来。
姚老太太缩着手到袖子里去,掏出一方白布手绢,捏成个团团,夹了一点毛巾角,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揩着那泪痕。
因道:“孩子,你年纪也不小了,而且你又读了这多年书,你总应该明白事体。
你没有听到过算命的给你算命说着吗?他说,你命好得很,还要先做夫人后做老夫人呢。
就是我看你的相,也是载福的样子,算命先生的话,十个有九个这样说,那不会假。”
春华等祖母说完了,呵呵格格,头在枕上扭着狂笑起来。
不但姚老太太呆了,就是五嫂子也有些莫名其妙,她为什么这样的傻笑。
她狂笑着哎哟了一声,将身子扭了两扭,才停住了笑声。
姚老太太道:“你这孩子是怎么了?发了狂吗?”
春华笑道:“我想起一个故事来了。”
五嫂子暗想,她病到这种情形,还有功夫去讲故事呢。
便道:“大姑娘还想着故事呢,想着什么故事?”
春华道:“据传说,朱洪武是个癞痢头。”
她说了这句话,五嫂子和姚老太太都愕然一下,不想她嘴里会毫不犹豫地说出这种话来。
春华并不理会,接着道:“自然,他那种样子,什么人都会讨厌的。
有一天,他到他姑母家里去讨些饭吃,姑母骂他没有出息,小伙子不能把力气换饭,只是和人家讨饭吃。
朱洪武就笑起来,说是将来他要大富大贵,姑母现在不救济救济,将来不要后悔。
他姑母见他说这样大话,更是生气,顺手就在他身后一推。
这一推不打紧,他忘了跨过门槛,跌了个四脚爬沙,头摔在石砖上,竟是整个的把那癞痢壳子落了下来,而且癞痢壳子摔下来,不是原来的脏东西,变成了一只金碗。
朱洪武头上,倒出现了乌缎子一般的满头头发。
他姑母立刻扶起他来,大鸡大肉款待他,后来朱洪武做了皇帝,这位姑妈,封了做姑太后。”
五嫂子笑道:“这话太有趣,出在什么书上呢?”
春华道:“书上哪有这种事情呢?这是后人胡诌的。”
五嫂子道:“既是后人胡诌的那是笑话了。”
春华道:“谁说不是笑话呢?笑话虽是笑话,倒也可以骗骗傻子。
算命的说我会做夫人,那不说我头上会落下金碗来一样的好笑吗?五嫂子,等我下了床的时候,你可以推我一把,把我头上这只金碗跌落下来了,我做了皇帝,我也封你做一个皇太妃。”
说毕,又吱吱地笑了起来。
她在这种笑声里面,自有那一番指桑骂槐的意味。
五嫂子也是聪敏人里面挑了出来的,一听她的话音,和她的态度,有什么不明白,当了姚老太太的面,可不便怎样的去劝她。
姚老太太可就忍不住了,叹了一口气,笑骂着道:“你这孩子,也太淘气,不是你病了,我就要重重地说你两句。
你一个念书的姑娘,为什么这样轻嘴薄舌?而且人好不在貌相,包文正丑的那个样子,还是天上的文曲星呢。”
春华道:“你老人家说谁是文曲星呢?”
只说了这一句,她不肯再说什么了,突然地一个翻身向里,就睡了。
姚老太太道:“五嫂子,你看这孩子的脾气,现在是大不相同了,从前并不是这种样子。”
五嫂子心里明白,现在为什么大不相同的,可是怎能够说破出来呢?便笑道:“这也是你老人家多心,其实没有什么大不相同。
不过她不舒服,有些不耐烦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