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火热的焰,每一处都是软化的,又都是坚硬的。
他既在掠夺,又在给予,她粉身碎骨的融化了,又被他硬生生重新塑捏出来,可是烙上最深最重他的印记,永不能磨灭一样,沉疴一样的痛楚翻出绝望样的愉悦,雪越下越大,风扑在窗上,漱漱作响。
到了凌晨两三点钟的光景,雪下得越发紧密了,窗帘并没有拉上,外面皑皑的白光映入室内,如同月色清辉。
睡着之后,他的手臂渐渐发沉,静琬慢慢的将他的手臂移开,然后缓缓侧过身子向着他,他睡得正沉,呼吸均停,额头的碎发垂着,如同孩子一样。
她轻轻叫了一声:“沛林。”
见他没有醒来,她又轻轻叫了他两声,最后大着胆子凑在他耳畔叫了一声:“六少。”
他仍旧沉沉睡着,一动未动。
她蓦然有些害怕,她曾在英文杂志上看到说镇定剂不能与酒同服,可是研在酒里的半颗药应该是不要紧的吧,她迟疑的伸出手去,按在他胸口上。
他的心跳缓而有力,她慢慢的收回手去。
她听得到自己的呼吸,轻而浅,揭开被子,赤足踏在地板上,冰冷的感觉令她本能的微微一缩,她穿好睡衣,随手拿了绣花的丝棉晨衣披在外面。
他的外套胡乱搭在椅背上,她回头看了一眼慕容沣,他仍旧睡得极沉,她伸手去衣袋里摸索,并没有找到她要的东西,她又搜了另一侧的衣袋,也没有。
衬衣扔在地板上,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拎起来,那衬衣口袋有一沓软绵绵的东西。
她掏出来,借着雪光一看,原来是花花绿绿厚厚的一沓现钞。
她将钱攥在手里,突然想起他的外套里面有暗袋,于是拿起那衣服来,仔细的摸了摸,果然从暗袋里搜出一个精巧的玳瑁盒子,打开来一看,里面是那枚小小的田黄石印章。
她走到梳妆台前,从暗格里抽出一张事先写好的短笺,她原来曾仿过他的字,潦草写来,几可乱真:“兹有刘府女眷一名,特批准通行,各关卡一律予以放行。”
她向着那枚印章轻轻呵了口气,钤在那笺上。
然后仍旧将印章放回他衣袋里,蹑手蹑脚走过去打开衣柜,她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腰身渐变,一件织锦旗袍竟然穿不得了。
她不敢耽搁太久,只好胡乱寻了件衣服换上,然后穿上大衣,将钱与特别通行证都放到大衣口袋里。
她慢慢转动门锁,因为慕容沣今晚睡在这里,外面的岗哨临时撤掉了,走廊尽头是侍卫们的值班室,因为避嫌所以将门关着。
有灯光从门缝中漏出来,她屏息静气的侧耳倾听,寂静一片,无声无息。
只听得到她自己的心跳,又快又急。
她迟疑的回过头去,雪光里模糊看见他一动不动的睡在床上,他总爱伏着睡,胳膊犹虚虚的拢在那里。
仿佛要拢住什么十分要紧的东西,走廓里的光疏疏的漏进几缕,而她隐在深深的黑暗里。
他的脸庞是遥远的、模糊不清的,陷在枕间,看不真切。
她终于回过头去,落足无声走出去,然后轻轻的阖上门。
走廓里都是铺的厚厚地毯,她一双软缎鞋,悄无声息就下得楼去。
客厅里空旷旷的,值班的侍卫都在西侧走廊的小房间里,可是那是出去的必经之地。
她心里犹如揣着一面小鼓,砰砰响个不停,侍卫们说话的声音嗡嗡的,她放轻了脚步,大着胆子迈出一步。
两名侍卫背对着她,还有一名正低头拔着火盆里的炭,她三脚并作两步,几步就跨过去,重新隐入黑暗中。
她的一颗心跳得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隔着一重门,外面的风声尖利,近得就像在耳畔一样,她竟然就这样闯过来了。
她从口袋里取出那管唇膏,涂抹了一些在门轴上,油脂润滑,门无声无息就被她打开窄窄一条缝隙,她闪身出去。
寒风夹着雪花扑在身上,她打了一个激灵,无数的雪花撞在她脸上,她勉强分辨着方向,顺着积满雪的冬青树篱,一直往前走。
缎子鞋已经被雪浸透了,每走一步,脚底都像被刀割一样。
这痛楚令她麻木的加快步子,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只是向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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