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完了,月容进得后台来,所有在后台的人,一拥而上,连说:“辛苦,辛苦。”
月容笑得浑身直哆嗦,也连说:“都辛苦,都辛苦。”
自己回到梳妆镜子下去卸妆的时候,那李头儿口里衔了一枝旱烟袋,慢慢地走来了,笑:“杨老板,你红啦。”
月容本是坐着的,这就对了镜子道:“二爷,你干吗。
这样称呼。”
李二爷笑道:“我并不是说有人叫过几声好,那就算好。
刚才我在后台,也听了你一段快三眼,那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我们杨五爷一手教的,一点儿都没有错。”
月容道:“那总算我没让师傅白受累,可惜我师傅今天没有来。”
李二爷微笑着:“也没接下去说什么。”
月容穿好了便衣,洗过了脸,正在打算着,外面的雨还没有停止,要怎样回去,前台有个打杂的跑来报告道:“杨老板,馆子门口,来辆汽车,停在那里,那个司机的对我说,是来接替你回去的。”
月容笑道:“你瞧,一好起来,大家全待我不错了,我师傅还派了汽车来接我,其实有辆洋车就得啦,汽车可别让他们等着,等一点钟算一点钟的钱。”
口里说着,手提了行头包袱,就跑出戏馆子来。
看到汽车横在门口,自己始而还不免有点踌躇,然而那司机生知道她的意思似的,已是推了车门,让她上去。
月容问道:“你是杨冢叫的汽车吗?”
汽车夫连连答应是,月容还有什么可考虑的,自然是很高兴的跨上车子去。
车子开了,向前看去,那前座却是两个人。
那个不开车的,穿的是长衣,没戴帽子,仿佛是乌光的头发,心里正纳闷着,那也是个车夫吗?那人就开言了,他道:“杨老板,是我雇的车子送你回去。
不要紧的,你不瞧我坐在前面,到了你府上门口,我悄悄地停了车子,我们车子开走了,你再敲门得了。
你脚下,我预备下有把雨伞,下车的时候,可以撑伞,别让雨淋着。”
月容听那人的话音,分明就是今天大捧场的宋大爷。
这倒不知道要怎样答应他的话才好,就是谢谢吗,那是接受了他这番好意;说是不坐他的车子吗,看看车子头上,那灯光射出去的光里,雨丝正密结得像线网一样。
待要下车去,烂泥地里,一会子工夫,哪儿雇车子去?她这样想着,就没有敢反对,也没说什么。
那车子的四个橡皮轮子在水泥路上滚得吱吱发响,虽然不时的向玻璃窗子外张望出去,然而这玻璃上洒满了雨水,只看到一盏盏混沌的灯光,由外面跳了过去,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所在。
好在自己不说话,前面那个姓宋的也不说话,一直到那车子停了,那姓宋的才回头过来道:“杨老板,在你那脚下,有一把雨伞,你撑着伞下去罢,到了你府上了。”
月容听了这话,还不敢十分相信,直待把车子门打开了,她伸头向外看看,那实在是自己家门口了,这才摸起脚下的那把雨伞,立刻就跳下车去,一面撑着雨伞,一面三脚两步的向大门前跑。
至于后面还有那姓宋的在连连叫着,也不去理会,自去敲门。
不想那个姓宋的在雨林子里淋着,直追到身后叫道:“杨老板,杨老板,你忘了你的行头了。”
月容不觉回头来,哦了一声,姓宋的便将手上的大衣包袱,两手捧着,送到雨伞下面来,笑道:“杨老板,你夹着罢,可别淋湿了。”
月容右手打着伞,左手便把包袱接过。
家门口正立着一根电线杆,上面挂有电灯,在灯光下照着他那件长衣服,被雨打着,没有一块干净的所在。
这倒心里一动,便道“谢谢你啦”
。
姓宋的已经是掉转身去,要向车子里钻,这可又回过身来,连连点了几个头道:“这没什么,这没什么。”
虽是那风吹的雨阵,只管向他身上扑了去,他也不怎样介意,把礼行过,方才回转身扑上汽车去。
月容看到车子已经开着走了,这才高声叫着开门,果然,家里人开门的时候,车子已经去远,也就放心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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