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被提得悬悬的十分难受。
现在是早晨六时过五分,我说十分钟的话,说完了我就走。
你躺着别动,再睡一觉,再醒了就好了。
宜欣说:答应我。
陆武桥至此已猜到几分:分手的时刻到了。
可是为什么?他说:我答应。
宜欣的眼睛转向空无一物的墙面。
她舒缓地沉静地开始叙述,可以想象她是暗自练过了无数遍才获得了这种舒缓沉静的语气的。
宜欣说:我要走了。
我不再来了。
我将嫁给一个加拿大的男人。
他和我是同行。
是一个很了不起的科学工作者。
我无法对你解释清楚这一切。
但我心里始终明白一个问题,这就是我是不可能同你生活在一起的,这与爱情没关系。
陆武桥瞅着宜欣的嘴唇,好像漫游在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地方河流不像河流,山川不像山川,树从天上往下生长。
宜欣说:我们在方才的一个白天和夜晚已经过完了我俩的一生。
那就是我俩今后的日子。
再好也好不过它们了。
可我不能一辈子都这么过,我会很快厌倦的,你也会很快习以为常的。
我们绝对不可能夜夜都如这夜甜蜜和美好。
陆武桥看见宜欣从这个陌生古怪的地方走出来,像一个手执教鞭的讲解员,为他讲解一道关于生命奥秘的方程式。
宜欣说,我想这样安排自己的一生:在环境舒适的异国他乡,有一个终身都视我为谜的外国丈夫,同样,我也不会努力去了解他,我们至死都保持着对彼此的神秘感。
但他能为我提供良好的生存条件,不为吃穿发愁;我们都不想要孩子,这世界上的人口已经太多!
我们都醉心于自己的专业工作。
我要争取完成三到四个科研上的尖端项目,为人类造福。
我要一天24小时在实验室工作。
当有了阶段性的成果我就外出旅行一段时间,去世界上每一个有趣的地方。
就这,我的要求并不高。
我马上就要毕业。
毕业后去加拿大,一切就会按部就班地开始。
宜欣说:明白了吗?所以我要走了。
我不再来了。
我明天和马斯举行订婚仪式。
但是,你我心里都明白,你是我水远的爱人,永远的中国和永远的故乡。
听到这里,陆武桥如梦初醒,但身心却是如泥委地,一点劲都使不上来,只有泪水慢慢溢出眼眶。
宜欣说完,立起身来,静静地站着。
江汉关钟声奏响六点一刻。
秋风阵阵,落叶在马路两侧不由自主地滚动发出轻微感伤的簌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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