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泫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是马上想起来,他身上有一道剑伤。
受了伤以后悄悄在房中处理,若不是被自己撞破,一定谁都不打算说,他的几位师兄应当不会知道。
自己占了他的床榻,他又在哪儿休息?
江泫如此想了,便也如此问道:“他昨日宿在哪儿?”
岑玉危道:“原是打算守在房间里头的,被孟林拉去同住了。”
他丝毫没有探寻江泫为什么在宿淮双房间里头的想法,在他眼里,江泫做什么都是对的、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也省了江泫开口的功夫。
在落满梅瓣的石板路上走了一段,雪势慢慢变小了。
等到江泫走出浮梅殿,原本淹没天地的大雪已经变成了细碎薄雪,今晨凋落的梅花化为尘泥,枝头又长新簇,挤挤挨挨、艳艳如旧。
两人一路行至撷云殿外,听见殿中末阳正在宣词。
上清宗六尊的位置依次排开,有一个位置是空的;侧边坐的是九门带队参赛的长辈。
参与九门大选的七位弟子跪坐在蒲团上聆听教诲,宿淮双在最前头,跪得笔直,态度板正地举起右手手掌。
每届九门大选,胜出者会得到主办场之主授发的奖励。
也许是一件失传数年的极品灵器、也许是数不清的灵丹妙药、也许是独家的功法秘诀、也许是一个允诺。
总之,无论哪一件拿出来,都能让世间修士望眼欲穿、垂涎三尺。
长尧授发的,是一枚法印。
无人能得知这枚法印的具体效用,但也没人敢轻视它。
更令人抓心挠肺的是,现下在场的人里头,年长者不会询问、小辈想出言询问却不敢。
这枚法印到底是作什么的?护身护心?某种秘法?还是里头有长尧君的灵力,能让持有者境界飞涨的?
搞不清楚这个问题,在座小辈无不难受。
反观最沉得住气的是江时砚和宿淮双,前者安安静静地跪坐在蒲团上头,后者默然不语,礼仪姿态无可挑剔,等待长尧授印。
那位不喜人世的仙人此刻正站在少年面前,垂着眼帘,正要将指尖点进宿淮双的掌心里。
他的肤色很白,如同他散在肩侧的银发一般不染尘埃。
眉目疏冷沉肃,烟紫色的眼瞳静若深潭,垂眼看世人,世人却从不在他眼中,如同瑶山顶的烟云像,叫人完完全全生不起哪怕一丝亵渎之意。
长尧的样子同上次见面、上上次见面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
仙人长寿,但每次江泫见他,都恍惚觉得他身上的时间已经静止,不知不觉地相信,就算时移世易、物是人非,长尧也一定不会改变。
他会永远在苍梧山上,最终变成一枚与上清宗同寿的符号。
岑玉危守在殿外,江泫默不作声地立在殿前观礼。
已经进行到最关键的一步了,断然没有他上前打搅的道理,况且现下殿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长尧和宿淮双身上,注意到江泫的就只有重月和天陵,在他的示意下也按捺住了出声的想法。
可下一刻,长尧竟然出乎意料地抬起头来,视线越过撷云殿中熙攘的人群,不偏不倚地落在江泫身上。
江泫与之对视,辨认出其中细微的温和。
“你来了?”
声音仍旧波澜不惊,于在座众人的耳中听来与长尧君平日里说话并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传到江泫的耳朵里头,总觉得声调有些细微的差异,尾音也柔和了许多。
这点诡异的区别让他有些不自在,但想到长尧一贯待他很好,便也释然了,用挑不出错处的态度垂首一礼,道:“是。”
长尧忽然开口说话,殿中众人心中原本都有些惊讶。
但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站在殿门口的江泫的时候,忽然又觉得不惊讶了,反倒认为这理所当然。
虽然长尧君寡言少语看着连五尊都不怎么乐意搭理,但他主动跟伏宵君说话,很正常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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