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走街窜巷的卖油郎卖的上佳的油,多数都是以胡麻、莱菔子、黄豆、菘菜子榨的,但都不及她们自家拿石磨磨出来的落花生油这般醇且香。
等她舀了花生油出来,汤妈妈亦取了枧水来,清清澄澄的一碗,放在案上。
亦珍过去,凑近了嗅一嗅,并无什么味道,“这是什么?”
她做点心至今,从未用到过。
小时候母亲做月饼,应是也用过的,只是大抵看起来与水别无二致,她不曾放在心上罢。
曹氏细细讲与亦珍,“这是做月饼必用的枧水。
乃是用草木灰加水煮沸浸泡一日后,取上清液而得的。
加入饼皮之后,其味甜而不酸,其色亮而不油,其型松而不散。”
亦珍赞叹:“好神奇!”
曹氏轻笑,“说起做月饼来,加多少枧水最是讲究。
枧水少了,便容易松散变形;若多了,颜色又易深重,口感苦涩,极难把握。”
亦珍满心敬畏,“想不到小小一块月饼,倒有这许多讲究。”
亦珍又照着母亲教的步骤,先将赤豆红枣莲子等分别洗净了,赤豆红枣各在镬子里用水煮开,红枣一一剥去外头薄薄的枣子皮,去了内里的枣核,再放进镬子里继续煮,直到镬子里的水收干,这才往里慢慢兑了蒸得的黄糖水与落花生油,一次只加一点点,充分搅拌均匀了,再加一点。
如是反复多次,镬子里的黄糖水与落花生油被悉数吸收,再看不出一点点赤豆与红枣原来的样子,这才取出来。
等莲子与南瓜隔水蒸酥烂了,搁在小石臼里拿小杵头细细地碾南瓜泥与莲蓉,分别盛在白瓷碗中备用。
只这点子准备功夫,已经一个时辰用去。
亦珍抹一抹额上的细汗,这时才深觉母亲的不易。
不过是吃两块月饼罢了,她小时也跟在一旁越帮越忙地捣蛋,其实母亲与汤妈妈,事前不知做了多少准备功夫,大到和面拌馅儿,小到调味捣泥,竟是一步也不能出差错的。
否则一个小小差池,这月饼的味道便要差之千里了。
曹氏见女儿微微抿紧了嘴唇,全神贯注的模样,既欣慰,又心疼。
“珍儿,来娘这里,坐下歇一歇,喝口水再接着做。”
她招手叫女儿坐到身边。
汤妈妈倒了杯枸杞红枣茶给亦珍。
亦珍捧了粗陶的杯子,啜一口温热的枸杞红枣茶,然后对曹氏道:“娘亲,这些年,您辛苦了。
以后换女儿来照顾娘亲,孝敬娘亲。”
要一手将她抚养长大,教她读书识字做人道理,又操持家务,支撑着一个茶摊,从未说过一声苦,喊过一句累。
就这样咬牙坚持了十年。
亦珍于这一刻,深深体会到母亲的不易。
只这一句话,曹氏的眼泪就涌了上来。
她强忍着泪意,摸了摸女儿的头顶,“有珍姐儿这一句话,娘再苦再累,也值得。”
亦珍伸手抹去母亲眼角的泪光,自己也挂了笑,“娘亲你看看女儿做得可都还对?若是无有不妥之处,女儿便要开始和面了。”
曹氏起身,看了一眼摆着各色材料的案板,点点头,“我儿聪颖,一点就通,做得极好。”
“那还不是因为娘亲教得好么?”
亦珍不吝在母亲跟前拍母亲马屁,教母亲欢喜。
给母亲调理身体的大夫也说了,母亲乃是操劳过甚,如今需得安心静养,令母亲心情愉悦,方可延年益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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