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看着自己的夫君,感觉自己离他越来越远,顷刻间便是咫尺天涯,不自觉的,她的眼泪就这样一滴一滴的沾湿了地面。
渐入秋冬,惠征的病也越来越重,竟是连起床也不能了。
一日,他感觉身体好了些,自己能坐着半日,粥也喝进了小半碗。
“我若是去了,就要靠你撑起这个家了。
。
。”
惠征说话虽然虚弱,倒也还连贯,初雪知他是在交待后事了,便也是默默垂泪,并没有打断他。
“我书房抽匣里有封信,是早就写好的了,预备交给兰儿的,你替我收着吧。
。
。
。”
“不论怎样,不能让兰儿进宫!”
惠征喘了口气,严厉地说,话音刚落,又偏头想了想,“罢了,若是她真像那道士说的性情大变,她要怎样,便由着她吧!
相信她应该是个可靠之人吧!”
“老爷放心!”
初雪眼中,露出了一抹坚决。
惠征突然笑了,他吃力地拉住初雪的手:“雪儿,没能与你白头偕老,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然而我决不希望你就这么跟着我去了,我知道你一向很坚强的,你要替我活下去,要替我看看我这么多年所做的事,究竟有没有做错,要替我管教兰儿和梅儿,替我看她们长大成人,规劝着她们不要走错路,做错事,你还要替我抱外孙子……”
说到这,惠政的手紧了紧,但又很快松了下去,砸在床板上,“嗵”
的一声。
“嗵”
的一声,声音闷闷的,仿佛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水面,初雪静静地坐着,任由这声音不断放大,犹如旱地惊雷一般,反复地回响在她的耳旁。
大清国最富有的家族,就这样失去了他们的领导者。
然后,就是发丧,设灵堂,守七,万幸的是,在大家都以为大小姐要错过老爷的丧事时,兰儿带着安先生及时赶了回来。
母女连心,初雪敏锐地感觉到,兰儿不一样了。
兰儿每次回来,总是不肯行差踏错一步,察言观色的功夫炉火纯青,并且经常不失时机地向族人们表达着自己的决心和能力。
那似乎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对权力的迫切的渴望,令初雪暗暗担心,也曾经令惠征大为反感。
然而这次兰儿回家守丧,她变得似乎对周围的一切不再关心,对于来吊唁的族人们的隐晦询问,也只是报以公式化的回答。
也许是还没有从阿玛病故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她的双眼总是微微低垂着,而眸子里,却时时透着一抹以前从没有过的自信和坚定。
“这目光,跟老爷的是多么的像啊!”
初雪每每与这目光对上,总会情不自禁的感叹。
意识到这一点的,显然不止初雪一个人,短短几天,不自觉地追随着兰儿,决心日后为她马首是瞻的族人越来越多——他们追随了三十多年的主心骨突然没了,而他的女儿与他又是如此的相像,行事也是十分的相似。
于是不管深思熟虑也好,出自本能也罢,大部分族人,都自然而然的将他们对惠征的崇敬与信任,转移到了兰儿的身上。
那天,当兰儿终于推开书房的门走出来时,初雪几乎有一种老爷尚在人间的感觉。
然而当她跪在她的面前,斩钉截铁地表明,自己要改玉兰为明澜时,她才知道,当初那位道长所说的是她,而又不是她,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完全了解她女儿的想法了,也许,她从来没有完全了解过她,就像她从来没有彻底地了解与她共同生活了二十四年的老爷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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