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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跟着道:“大姐姐才德具备,得蒙圣上青眼,天生的好福分,我们这些笨嘴拙舌、才疏学浅的浊人是羡慕不来的。”
贾母心下如何作想不得而知,面上带着十分的喜悦,侧头对着李纨说道:“你们平日里都说我偏心敏儿的两个孩子,看一个两个这小嘴甜得,由不得我不偏疼他们一些呢!”
招手把两人叫到跟前来,一手搂住一个,按在怀里摩挲。
李纨急忙道:“这是自然的,有这样的外孙子外孙女,谁不说老祖宗福气大呢?”
贾宝玉立刻不干了,也坐到卧榻边上,道:“老祖宗这样说,把我们几个置于何地呢?且还笑我偏心,依孙儿看,这偏心的另有其人!”
探春亦笑言:“老祖宗可别是说漏了嘴,我们可都不干的。”
孙儿孙女成群,承欢膝下,说笑逗乐,府中大权拿捏在他手中,一应琐碎事务又有人代劳,贾母心中对目前的生活还算满意,就听见林璐话风一转道:“这次来找外祖母,除了给大姐姐贺喜,还有一件事情要来告知外祖母呢。”
贾母笑容不变,仍然和蔼慈祥,心中却陡然一跳,明白这是来者不善,她一打眼看到林璐跟着林黛玉一块过来,就知道这其中怕另有文章,不然换了往常,这个时间他该出府才对。
联想到一早上有婆子给她回报的事情,王夫人带着三四个婆子去见了林黛玉,贾母便知道林璐怕是来讨个公道的。
那个老二家的媳妇,十分愚钝痴傻,如果不是老大续娶的实在不上台面,管家太太的名头也落不到她头上。
贾母心中虽有几分嫌弃之意,为着王夫人的身份地位,也只有一意维护,当下只做不知,笑着打岔道:“这个猴儿,今日难得没有出去瞎跑,我原以为单是来看我的,没想到这一出事接着一出事,可见心不是诚的。”
“谁说的,最主要的当然还是来给外祖母请安,”
林璐一脸的乖巧单纯,并不让她如愿,仍然死咬住刚才的话题不放,“不瞒外祖母说,外孙这几日,心头一直挺不安的。”
“有什么不安的,这里是你的亲舅舅家,谁敢欺负了你去,只管来告诉我,外祖母拼着一把老骨头,必为你们撑腰!”
贾母摸了摸他的半秃瓢脑袋,林璐这几日没有顾得上剃头,已经长出了短短的头发茬子,摸起来有点扎手,贾母面上不显,心中也刺刺的,很有几分不悦。
这孩子真是不懂事,府上供着你吃穿用度,并无不周到的地方,怎么能因为王夫人一次举止失常,就来这里告刁状呢?还非得挑了一个小辈们都在的时辰,不是找着让王夫人没脸吗?
王夫人做得再不对也是贾母的正经媳妇,何况又是掌家太太,给她难堪就是给贾府找不自在。
贾母嘴上不说,看林璐却有点不大满意,多大点事,自己忍下去就算了,林姑爷也是得蒙圣上嘉赞的人物,怎么生的儿子心肠这样窄小?
“哪能呢,外祖母都说了,这是亲舅舅家,哪里有人能欺负我们?”
林黛玉往贾母怀中缩着身子,头枕在她的肩膀上撒娇,“这一个月来,在外祖母家我们住得十分舒畅,外祖母十分疼爱,舅舅舅母亦慈祥有加,表哥表姐妹们都十分友爱,不比在扬州家里差什么。”
“正是这个理儿,”
林璐圆润的鹅蛋脸上半是感激半是惭愧,“可不就是外祖母家待我们兄妹太好太好了,外孙才越发心中不安——不瞒外祖母说,我们在外祖母家叨扰了这么久,已是十分过意不去,况且如今府上都在为大姐姐省亲的事情忙碌,又要抽出一部分人手看顾我们兄妹,正巧在棋盘街上的祖宅已经修整妥当,因此想要向外祖母辞行,不再打扰下去。”
贾母面皮一沉,收了笑脸,眼中不悦一闪而逝,不过立刻掩饰过去,顺势责备道:“这是什么话,你们兄妹在京都别无旁亲,可怜我的敏儿和姑爷都去得那么早,你们年纪小小,才多大的人呢,住在亲外家,才是正理,难道我倒舍得放你们两个这么小的年纪出去苦苦自己过活?”
贾宝玉更是大急,他自小跟着贾家三位姐妹一起长大,只有一个史湘云时不时登门,房里丫鬟虽多,鉴于尊卑有别,到底不是真正能跟他真正玩在一块的,好不容易来了一个珠圆玉润的宝姐姐,又来了一个谪仙人似的林妹妹,这才住了几天,他还没能好好亲近亲近,说几句体己话,怎么就要走了?
贾府所有女儿中,林黛玉待他最是冷淡,贾宝玉的千般柔肠平生第一次撞上了硬钉子,不过这无损他对林黛玉的喜爱仰慕,惯是做小伏低,比对旁人都殷勤百倍。
况且自秦钟死后,林璐也是他难得的男性同龄友人,在贾宝玉心中虽然分量比不上林黛玉,到底也不是轻飘飘一张草纸,贾宝玉也很是不舍。
此时听说他们要走,便急忙开口道:“林弟弟同我一块在玩得是极好的,一起讨论课业也互相督促一同进步,比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好了千百倍,林妹妹在这里也有人玩乐说话,好好的为什么偏要搬出去呢?”
贾母这才开了脸,笑道:“正是这么说的呢,这话以后可不准再提了!”
林璐耐心等他们说完,十分为难地皱了皱眉又皱了皱鼻子,欲言又止地看看贾母,叹了一口气,为难地跺跺脚,又皱完眉毛皱鼻子。
贾母被他逗笑了,急忙道:“做这样的怪样子是干什么呢,有什么话对着我这个老太太还不能直着说出来吗?”
“外祖母舅舅舅妈一片慈爱之心,再推脱下去就是不识好歹、自个儿拎不清了,少不得还要厚着脸皮继续住下去。”
林璐先是酸了一把,然后才道,“不过外孙确实觉得受之有愧,当初外孙不懂事,后来才知道原来薛夫人并薛姑娘住在府上是自费花销的,她们娘俩不过几口人尚且如此,我们林家来了二三十口人,就更该有所表示了。”
这话拿薛宝钗当例子,贾母顺势往她那儿看去,眼神有点冷淡,薛宝钗急忙笑道:“林弟弟恐怕是误会了,不过是几两银子意思一下,府上对我们亦是怜惜,哪里能真让我们拿银子钱呢?林弟弟要是当真这么做,倒叫老太太的慈心无处搁置了。”
这个宝丫头虽然出身门第有限,不过说话确实挺讨人喜欢的,贾母暗暗点头,也不看林璐,只对怀中的林黛玉道:“是不是府上哪个婆子多嘴叫你们听了去?玉儿跟外祖母直说出来,不知尊卑的东西,立刻找出来发卖出去!”
贾母明知道不是地位卑下的老婆子们嚼舌头,这个“不知尊卑的东西”
说的是谁就挺值得思量了,林璐感到自己被指桑骂槐了一把,从林黛玉有点发苦的笑容中明白妹妹也听出来了。
他眨了眨眼睛,只作未觉,笑道:“没有什么,单是外孙自己觉得不是那么个味儿,何况原先我们兄妹并不知道当先世道上是甚么物价,今天得蒙二舅母指教,越发愧疚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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