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什么表情无论什么样的交流,如果他转身至少——一闪而过的念头被狠狠掐死在脑海中,目光所及之处温念远慢慢地、慢慢地抬起腿,然后背对着他向下山的路一步一步走去。
他走得很慢,却很决绝,没有丝毫准备要回头多看他一眼的意思。
“那么,再见了,我亲爱的弟弟。
哦不对,今天无论温家发生什么事,我们以后还是江湖不见的好。”
冷笑了一声,七弦扬声说到,然后看着熟悉的青衫渐行渐远,隐约间那个人仿佛颤抖了一下,谁管呢,也许只不过是错觉罢了。
于是他亦转过身,向原本既定的道路走去,没有丝毫迟疑,除了不自觉加快的呼吸,提醒着那一刻曾有过的气血翻涌。
而温念远不敢出声。
他不能说任何一句话哪怕一个字,蛊虫销魂蚀骨的滋味让他无法保证自己冲口而出的言语会不会带上不自然的哽咽和颤抖,更不能保重血气是否会一涌而出。
眼前早已看不清任何景物,触目所及都是大片大片的模糊景色,只能勉强分辨绿的是树和草,黄褐色的是泥土,蔚蓝色一片是天空,会移动的许是飞鸟,许是什么小兽。
总之不会是七弦。
他听见了,七弦走了,温念远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微微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折磨便加倍排山倒海而来,那些不安分的小虫仿佛把他的骨血当做的滋养的温床,拼命地翻滚涌动,吸髓敲骨,要冲破那薄薄一层的皮肤,让他爆体而亡。
那样生不如死的感觉……他模模糊糊地想,曾经,父亲就用这个控制哥哥?那么七弦,要有多少个夜晚白日辗转难眠,承受这样欲生欲死的煎熬?
他只是这么一次,就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找到什么坚硬的物体一头撞上去一了百了,他的哥哥,竟然那么不动声色地熬过来。
永远都挂着那样的笑意,从没有一巴掌把自己这个跟在他身后的烦人的家伙拍死在墙上。
每多想一分,心就更痛一分。
这痛与蛊虫的折磨截然不同,却更加磨人更加刻骨,更让他无所适从。
也许在七弦眼里他永远是个笨蛋弟弟,但他这个蠢材其实也没有那么蠢。
温于斯在这个时候发动蛊虫,当然不可能是为了要他温念远的命,那么他想要的,自然只有……七弦。
七弦为了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可温于斯总算打错一次算盘了,温念远艰难地扬起嘴角,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笑容与七弦有多相像,他只知道,这一次,他要为七弦做点什么。
哪怕——哪怕让七弦误会自己背叛了他,不愿与他共同面对那些事,被误解被怨憎被抛开,也不能让七弦知道自己现在的境况。
温念远在转身走向与七弦相反的方向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可当他真的听到七弦那听似冷漠实则隐含期冀的声音,和那样失望的江湖不见之语的时候,他忍不住伸出手,按住自己的右胸。
那里是蛊虫肆虐得最厉害的地方,可这一刻他感觉到了另一种抽痛,比最黑暗的牢笼最无底的深渊更让人绝望的痛,简直令人窒息。
七弦那样的个性,说出这样决绝的言语,怕是对他再不屑一顾了。
想苦笑,嘴角却有腥咸的血沫流下来,温念远一惊,忙想拭去,反应过来后又放慢了动作,没什么,七弦已经走了,没了他的束缚,那人可以完全地放开,尽情地施展他的才华。
只要温于斯的计谋落空,此事了后,不论花多少力气,他仍愿意把那个人追回来。
脑海里这样想着,眼前的黑暗却越来越盛,不知道什么原因,原本还只是在骨血之间翻腾的蛊虫忽然愈发不安分起来,他几乎能够看见它们在自己身体中肆虐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