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没有设法为自己保留什么证据吗,比如录他的音?”
岑今纠正他:“我和他没联系,三年前忽然有了交集,是因为当时是四月之殇三周年。”
她独自回了卡隆一次,说不清动机,去了很多地方。
小学校里国旗飘扬,书声琅琅,而那条河边,林木葱郁,河上也真的有船,来来往往。
这个遍地殇歌的国度开始迈步了,而她,却还裹在既往的浓雾里。
——退出援非组织时,上司极力挽留,说:“你的履历这么好,很少有人有这样的资本。”
她自嘲地笑,一件事可以有那么多张脸,于热雷米他们是财富,于外界是感人的故事,于总统是勋章,于上司是资本,而于她是梦魇。
——心理治疗从来没有起色,梦里一遍遍响起联合国车队离去的车声。
早晨起床,掉大把的头发。
精神衰弱,选择了压力较小、半自由状态的社评工作,主编看着她的稿件,每每皱眉,说:“小姐,情感要激烈,笔锋要锐利,要直指时弊。
你得是斗士,才能带动读者的感情,懂吗?”
她不是斗士,而是畏畏缩缩地蜷在壳里。
秘密捂得久了,长成了身上流脓的疮。
——有人建议说爱人和家庭可以帮助人忘记创伤,于是她有了姜珉。
姜珉确实填补了她的很多时间,给她讲环保、论文、奖学金,要钻研什么样的课题,讲起来滔滔不绝。
她总是从头到尾听完,觉得耳边有声音好过一个人守着黑洞。
这成了后来姜珉求婚时的一个理由:“你从来不嫌我烦,我说什么,你都认真听,从不打断。
岑今,你是我见过的最善解人意的女朋友。”
那个树林边的晚上,热雷米把她摁在死人的身上,说:“回到北欧去,过你想过的生活。”
但她已经没有生活了。
回到旅馆,她坐到床上,打开电视机。
转一个频道,是总统在讲话:“这是一个百废待兴的国家,我们要抓住各种机遇,吸引投资,快速振兴经济。
有发展,才有未来。”
再转一个频道,是游行闹事。
警察施放催泪弹,年轻的组织者声嘶力竭地吼:“政府凭什么削减追缉战犯的预算,这是纵容!
死了的人就不要公道了吗?就因为那些人逃去了国外,我们就不作为了吗?”
转到最后一个频道,岑今身子一僵。
是热雷米微笑的脸,他脖子上挂着花环,对着广场下簇拥的群众演讲:“我和卡隆人民之间有着深厚的友谊,不管是战前还是战后,我都将尽我所能……”
岑今抓起手边的枕头扔了过去。
卫来觉得好笑:“不错啊,我还以为他会夹着尾巴做人,没想到表现欲这么强,挺能折腾的。”
岑今说:“战后卡隆以优惠的条件吸引投资,那些拿过勋章的,政府为了感谢他们,头几年几乎是零利润甚至倒贴——热雷米这样的人,无利不起早,你以为他是为了什么?”
“那你看到电视很生气,就去找他了?”
岑今点头。
“没讨着好吧?”
“你怎么知道?”
卫来笑了一声,慢慢闭上眼睛,喃喃说:“小姑娘,头脑昏昏沉沉的,一气之下就上门去理论,能占着什么便宜?”
岑今不说话,过了会儿,帮卫来掖紧身上的盖布,轻声说了句:“早点睡吧。”
身上有伤,加上赶了一天路,卫来很快就睡着了。
但岑今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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