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的佛罗伦萨,不同于白天时的热闹与喧哗,组成这座城市的红色与赭石黄,在黑夜之中失去了鲜艳明动的色彩,朦朦胧胧的灯光映在阿诺河上,光亮随着水流的波动而轻轻摇晃着,又在那些本已晦暗不清的城墙与屋顶上反馈出属于夜晚的迷醉。
这又是与乔娅在奥尔西尼宫的塔楼上所见到的与罗马截然不同的城市风光。
她等到肚子撑得不那么难受的时候,才换上带来的那一套男装,将头发扎成两根辫子,塞进自己黑白相间的头巾里,然后拉开房间的百叶窗,踏上了窗台。
阿诺河河畔萦绕着一股似有似无的凉风,吹得她头巾边缘细细的发丝也跟着晃动。
她双手攀着窗户顶上的木质过梁,整个人像个钟摆一般在半空中左右摇摆了起来,然后顺着作用力,跳到了临近的窗台上。
这个窗台正位于屋子的拐角处,屋角边沿,一块横木从砖墙之间凸了出来,她刚好可以用左手抓着横木,借着这股力道,爬到头顶那扇窗户的窗台上。
好在这个时代的照明还不算特别具有穿透力,要不然河对岸就该有人看见一个年轻人深夜爬墙了。
她动作矫健地爬上了三楼的窗台,用双手攀着过梁,又凭着窗边凸起的横木,往上爬了一段距离,双臂齐齐发力,往上跃去,在跃到顶点向下坠落之前,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屋檐,然后便一鼓作气,翻上了屋檐。
相比起从窗户看到的风景,屋顶所见又是一番天地,每家每户的灯光再灿烂,也比不上月色那样迷人。
只不过月光下那个在屋脊处奔跑的年轻女孩猫着腰小偷似的姿势就不那么迷人了。
乔娅快速而小心翼翼地踩着屋顶的瓦片,弯下了腰保持平衡,还要保证自己脚下的动静不会太大,惊扰到屋顶下面以及附近巷道里面的人。
她很快跑到这幢屋子背街处的那一面,然后在屋檐边缘蹲下,双手抓住屋檐,双脚踏在了屋檐下方三楼窗户的过梁上,她像爬上屋顶那样,又往下行,攀着过梁,晃过了一扇又一扇的窗户。
直到抵达三楼所有窗户中唯一亮着灯的那一扇的窗台上。
大约是因为天气炎热,这扇窗户并没有被完全拉上,而是留下了一半的缝隙,足以用来通风,乔娅半挂在窗户边上,侧过身,往窗户里面瞟了一眼。
吊灯暖色的烛火在包裹其间的石英之间折射数次,然后填满了这间并不大的屋子。
玛蒂娜就靠坐在那张华丽的四柱大床的床头,任老嬷嬷慢悠悠地放下白天绑在床柱上的颜色华丽的帐幔,她微微低着头,似乎正在仔细端详手中捧着的什么东西。
只不过乔娅还未细看,老嬷嬷便向窗户这边走了几步,她立马回过身去,将后背贴在了砖墙上。
“夫人,该休息了,您别再看着那朵花了。”
她听见老嬷嬷颤颤悠悠的声音传到耳朵边上来。
而过了一会会儿,才传来玛蒂娜的声音:“伊莉莎阿姨,你说……我今天对她态度是不是不太好。”
她顿了顿又说,“她还没开口给我说说话,我就把她赶走了。”
乔娅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这两个人是在讨论她。
老嬷嬷叹了一口气,说:“夫人,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乔娅小姐也不会怪你的。”
“你知道的,我其实胆子很小,还很自私。”
玛蒂娜说,“我害怕那孩子一开口就说出责怪我的话。”
乔娅有些意外,她倒没有想到玛蒂娜让她赶紧去参加狂欢节打发她离开的原因竟是这样。
当然,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趁夜翻到玛蒂娜的窗户前,像极了夜探心上人闺房的登徒子。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正准备沿原路返回的时候,忽然看见不远处一栋屋子的屋顶上站着一个全身黑色的人影,月色给他那头垂在肩头的金色头发镀上了一层清清冷冷的光,而他那双眼睛,却是与清冷的月色相反的,如火的红。
乔娅在与他的眼睛对视的那一刻,便觉得自己似乎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扯进了一个漩涡之中,那个漩涡里有第勒尼安海沉闷的潮水,也有维苏威火山最滚烫的岩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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