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九买给你的?”
宋阙问。
言梳点头,他笑着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轻声道:“你自己吃吧。”
唐九原打算过两天便去青龙客栈找言梳的,不过家里突然出了点事儿绊住了他。
贵妃生辰后没多久,户部那边便频频出现麻烦,朝中党派之争从未消停,户部所站的正是皇后一派,贵妃如今得势,趁着自己腹中有子,必然要抓紧时间打压皇后,丰满自己的羽毛。
便是因为这个,严家父子多次被皇帝叫入宫中问话,原先早就已经消停下来的徐有为之事又在民间吹起了一阵邪风,将户部尚书严家与南北两府衙门之间私相授受官官相护说得有模有样。
原本朝廷上的争斗与商家无关,偏偏唐九与严瑾成交好,虽不是他误会了徐有为偷了玉佩,却也亲眼看着严瑾成将徐有为拖行至京都,并未上前阻止,好些百姓都看见了。
原先他们这些京都里的世家子弟行事乖张些也没什么,多的是打马上街,仗势欺人之辈,钱权二字便代表了一切,更何况徐有为不过是长青镇里的一个普通人,身后无任何背景,更无人撑腰,他的事不该在京都一提再提,也没那个必要。
唐九父亲提醒他,那是因为贵妃一派恐怕要动户部,也叫他最近这些日子不要与户部往来,因为户部之事,他们家中生意也多有损失,唐九便被父亲关在家中算账,好些日子没有外出。
立冬才过,将要小雪,京都的天竟下起了薄雨,如雾一般冰凉地顺着风贴在人的身上脸上,空中像是漂浮着细小的冰渣子,呼吸一口都冻得鼻子酸痛。
言梳前些日子还有兴趣跑出客栈去玩儿,这两日降温便不愿再出屋子了。
宋阙与言梳长住青龙客栈,客栈掌柜的对他们也很客气,两日前便将屋子里备好了炭火取暖。
此时宋阙坐在窗边,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正能看见京都雾白之下,偶有行人两三走过。
火笼里微微噼啪声,软塌上架着矮桌,矮桌上三角貔貅炉鼎内焚着香,言梳盘腿坐着,手上抓着根金簪直戳香炉,拨弄里面将灭的香灰。
郢国的开国史宋阙已经看完了,又换成了一些名人传记,里面多半是胡编乱造,带着些许怪力乱神的传奇色彩,但也不乏有些真实的东西在里头。
就好比几百年前一个文采斐然有一字千金之称的才子,便是从山海出来下凡渡劫的仙,只是那人宋阙不认识,谭青凤倒是与那人说过几句话。
见言梳又在打瞌睡了,宋阙目光没从书页上挪开,道:“书看完了?”
言梳听见他说话,连忙抬头朝宋阙看去,见他依旧是那个姿势没变,撇嘴嘀咕了一声:“你怎么看见我的……”
前几日天还没凉下来时,言梳在书斋外碰见个男子,她本就是个喜说话的性子,那男子讲的故事又有趣,言梳便在书斋门前和那男子坐在阶梯上两个多时辰。
那男子说的都是志怪,什么狐妖吃人,猫妖报恩一类的,言梳想着自己以前也是书妖,便当成听同类的传记,长自己的见识了。
结果她聊忘了分寸,不但透露自己不是人这件事,那男子的夫人从家中赶来以为她与那男子关系不清不楚,当街闹了一会儿。
言梳觉得羞,也怕,便跑进书斋躲在宋阙的身后不敢出来,索性最后男子将他的夫人带回去,这事也只是成了小小的笑话,隔天便没人在意了。
言梳心里在意得很,宋阙也知道放任她不懂事是不行的。
单纯固然可爱,过于单纯却不利行于世,所以言梳必须会最基本的为人处世之道,比方说男女有别,比方说世人大多不信这世上有仙。
于是宋阙找来了几本书给言梳看,正好又碰上了降温天冷,言梳便缩在宋阙的房中省一屋炭火,翻书学学怎么懂事儿。
言梳打起精神,抿嘴又看了两页,结果下巴都快磕在桌面上了,从始至终没有看向她的宋阙忽而笑出了声,低促的两声之后,他再瞥言梳。
言梳不是没见宋阙笑过,其实基本上每天宋阙都似乎是带着笑与她说话的,但她从没见宋阙笑出声,脸上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她抿着嘴,手脚并用地从软塌这头爬到了那头,凑近宋阙跟前问他:“师父看的是什么呀?这么好笑。”
“看的是才子传记,笑的是你。”
宋阙直言,眼中有些无可奈何。
“你不是说这种书里写的多半是假的吗?”
言梳撇嘴,她之前也拿了一本风流才子传记打算看,才看到第二页,柳公子作了一首诗赠给青楼里的飘飘姑娘,宋阙就将她的书收走了,说那都是假的,不许再看。
宋阙闻言,也回想起言梳拿的传记书本,偏偏那么巧,她拿的第一本就不是什么好书,第二页里面的男人便给青楼女子写了一首淫词,言梳看不懂,还当什么好东西,嘴里念了两句,宋阙实在听不下去。
言梳就这么趴跪在软塌前,歪着头看向宋阙手里的书,看了两行后噘嘴道:“你这也是假的,这男的都起死回生了。”
“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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