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对着茶楼的后门,站定于露出一片紫藤花的院子,抬头双眼紧紧盯着言梳房间的窗户,唯有此处能叫他看见,又不会让言梳闻到他身上的忍冬香。
而宋阙只要来到茶楼,时不时便能碰上他不喜欢的那个人。
这间茶楼与梁妄似乎存在着丝丝缕缕的关系,茶楼里的人也并未特别注视着他的特殊,不论是他一头断截的银发,还是他的本领。
秦鹿将鲁图藏在了茶楼内,因为鲁图还是孩子心性,秦鹿偶尔要带他出来放风,两人不敢离开茶楼被人发现,就只能来后院坐坐。
秦鹿发现宋阙的那天早上正用弯刀削果子吃,她身后跟着一手一个包子的鲁图,等她一步跨入茶楼客栈,瞧见鸦青色的身影站在翻越墙头的紫藤萝花下,脚下一顿,险些被鲁图从背后撞上。
她没跨入后院,还有些慌张的对梁妄鞠了深深一躬,鲁图有样学样,跟着一起鞠躬。
秦鹿性子活泼,动静不小,不过宋阙就像根本没发现她的存在,单手背在身后,一双桃花眼只望向隔壁客栈关上的窗,那窗上还停了一只白蝴蝶。
而后秦鹿就把鲁图带走了,鲁图还傻兮兮地问了句:“我们今天不追蝴蝶了吗?姐姐。”
秦鹿压低声音道:“看见院子里那哥哥了没?他很吓人,咱不去。”
秦鹿带鲁图离开后,就将此事说给了梁妄听,彼时梁妄端着一杯羡阳明月慢慢品,隔着两层花窗从茶楼二楼朝后院瞥了一眼。
蝴蝶飞舞,喜好靠近仙灵气息,照理来说宋阙应当很受这些小动物的欢迎,可满院乱撞的蝴蝶,没有一个落在他的身上。
宋阙身上难以遮掩的浓郁忧伤,就像一道让人无法穿透的屏障,隔绝了他与外界,也让人不敢打扰。
梁妄说:“你别管他就好。”
秦鹿应下了,故而下一次带鲁图去后院时,她还是压着鲁图的脖子给宋阙行了礼,然后将本来就是方寸之地的后院自动划成了两边,以院子里的石桌为限,一边是宋阙的,一边是她和鲁图的。
后来宋阙日日都到,秦鹿也渐渐放松紧绷的神经,只是行礼不能少,那是梁妄吩咐的。
秦鹿心中有好奇,偶尔会偷偷朝宋阙看去两眼,她知道那人看的是书仙的窗户,因为有一日书仙推开窗户瞧见了他,秦鹿当时就被宋阙一瞬展露的温柔笑颜给看愣了,心里想着恐怕全天下最温柔深情的人应当就长这样了吧。
可接下来书仙就将窗户关上了,宋阙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僵硬着慢慢收敛。
周围的气氛骤然变化,秦鹿望着他,又觉得他是这世上最悲伤的人。
梁妄说:“情之一字难解,是仙是人,其实也是一念之间。”
秦鹿替梁妄梳发,随口问他:“王爷想成仙?”
梁妄摇头:“本王老早就告诉过你,我不想。”
他们都听说过,入山海成仙无欲无求,情爱皆消,梁妄喜欢人间的气貌,贪图享乐,贪恋欲·望,故而他不会成仙。
挥着羽扇的人轻轻吹去羡阳明月上飘浮的茶叶,没看宋阙,却对秦鹿道:“可你看,就连神仙也不想当神仙。”
一旦有情,有欲,有所求,就不算是神仙了。
清心寡欲,舍情忘爱,他们都做不到。
后来渐渐,秦鹿也就习惯宋阙出现在茶楼的后院了,他总是来得很早,因为言梳习惯早起,可回去得又很晚,总在言梳房间里的灯熄灭了再回去。
秦鹿好几次都想偷偷告诉他,其实言梳偶尔会出门,根本不在房间里,她想劝宋阙还是回去吧,免得空等一日。
可秦鹿从梁妄口中得知对方是神仙,她又不敢和他说话。
只是她没想到,宋阙居然会主动找她说话。
那日天晴,阳光正暖,风又轻。
鲁图趴在茶楼后院的石桌上睡着了,秦鹿坐在一旁嚼着糖山药,糖山药的丝丝甜味儿与紫藤萝花的味道糅杂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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