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人忧天这四个字,便是这几日言梳的心情。
“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的眉头总是皱着,言梳,我想你和之前一样,一旦有了想不通的心事便与我说,莫要藏在心里。”
宋阙轻声地叹了口气。
这回言梳是真的发现宋阙的确有些难受了,她的本意并不在此,她消沉,一是因为她真心将玉棋当成朋友,为玉棋的死不值,二是因为她怕自己终有一日和玉棋一样,没能修炼成仙,荡然消失。
第三……便是她太害怕失去了。
原来的言梳被宋阙保护得太好,天真无邪也无畏,她认定了自己就能和宋阙在一起,可凡人与灵的悬殊,一如灵与神仙的悬殊,她早知道,可从未正视过。
过去言梳对每一件事物的热爱都很短暂,同样烦恼也很短暂,她鲜少为一件事能辗转反侧,可实在令她难以启齿的一件事,她辗转了好几夜。
犹豫不决,深受其烦。
宋阙见言梳的每一次消沉,每一声叹气,都是她在看向宋阙之后,每一次放弃开口,与每一次难以提起勇气的逃避。
“我……”
言梳张了张嘴,一双杏眼明亮地望向宋阙,她眼中的倾诉欲很重,可偏偏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她看向宋阙的眼,目光扫过他脸上的每一个五官,几乎落在他身上的每一寸,分明不是多长的话,偏偏将她憋得满脸通红,心口小鹿乱撞。
“我想先喝些酒。”
言梳最终低下头,看向放在自己面前的杯盏,她知道宋阙不喝酒,画舫内恐怕放着的也只有茶。
可书上说,酒壮怂人胆,她过于清醒,便放不下理智。
宋阙意外她会这么说,望向桌面上的茶水,他其实并未准备酒,不过这湖岸到处都是秦楼楚馆,想要弄一点儿酒上船并不难。
画舫慢慢飘向岸边,停泊着其余画舫的地方就有卖酒的老汉直吆喝,灯火照在酒坛子里,酒水是绿色的,一旦盛入碗中便成了淡淡的红汤。
言梳靠在画舫的花窗上,双眼在外打量,她瞧见了一棵粗壮的柳树下,一名男子将女子拢在怀中,亲昵地与她耳鬓厮磨,仿若借着夜色,他们可以毫无掩饰地释放自己内心的谷欠望。
宋阙只买了一点儿酒,堪堪一满玉壶,倒入杯中也不超过十杯。
这些酒对于言梳来说已经够了,她从没喝过酒,因为宋阙不允许,她甚至都没有偷偷尝过。
画舫渐渐离岸飘远,言梳已经看不见柳树下的两个人了才慢慢收回了视线,她先是为自己倒了一杯,又给宋阙斟满。
宋阙望了一眼自己面前的杯子,没端起来,只见言梳豪迈一饮,吞下了杯中所有的酒,一滴不剩。
宋阙微微皱眉,似有不悦,但没说。
言梳觉得这一杯酒下肚,除了舌头辣麻了,喉咙像是被火烧一般,没察觉其他不对,便又连喝了两杯。
三倍酒连续下肚,她一天还没吃什么东西,只觉得一阵热意烧了满脸,耳根与脖子都开始发热、发汗。
她望向宋阙,眼前的宋阙眸色冷冷的,叫言梳又有些怯步了。
“我没想过玉棋之事会让你这样难过。”
宋阙道:“若我早知你将她如此看重,或许改命之人,可换一个。”
宋阙忽而说的话叫言梳微愣,她眨了眨眼,有些讶异问道:“你……改了玉棋的命?”
“是。”
此一言,方还是晴夜,满天星河骤然被乌云遮蔽,暴雨忽而落下,浇了人满头满脸。
湖面上的画舫唯有几艘大的还在飘着,其余小的纷纷回程,就连街上刚玩儿,尚未尽兴的人也骂咧咧地跑进附近的酒楼青楼里避雨。
跳跃的烛火倒映在二人眼中,言梳问:“你方才是……泄露了天机吗?”
宋阙瞥了一眼窗外的雨水,忽而雷鸣,电闪至湖岸,强光照耀他的脸,言梳吓得缩了缩肩膀,方有些酒意此刻也清醒了。
“是,也不是。”
宋阙道:“这算不得什么天意,只是我的劫数,但它已经发生了,不可更改,说出来也不会影响结果。”
宋阙所说的结果,如今就被言梳放在了小案上,那两颗毫无灵性的普通棋子便是了。
“言梳,已经七日了,你没对我笑过,这让我很难忍受,或许你并未发现,我心中焦急、担忧,我以为你的情绪不会因为旁人波动得如此之久。”
宋阙的目光还在看向窗外的雨。
雨水折去了太多光芒,两岸笙箫的耀眼灯火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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