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儿躺在李娘子脚下,李娘子有些头晕,布巾慢腾腾的擦拭灵位,那是她的爹娘,李老爹和金氏的神牌,长留连着唤了几声娘才把她拉回来。
“娘亲,你怎么了?”
她笑着摇摇头:“爹爹不在,今年你来烧寒衣好不好?”
雨迟迟未下,傍晚时分簌簌的雪粒子铺天盖地打下来,敲在屋瓦上,砸在窗纸上,落在行人肩头衣袖,雪越来越密,天地白茫茫一片。
这是烧寒衣的时辰,纸衣冥钱都拢在檐下,长留擎着烛点燃了,火苗剥剥的爬在彩纸上,袅袅青烟顷刻散在雪天中。
春天身前身后都缠着药布,痛的地方也不知有几处,这伤实在难养,胸前断骨,后背刀伤,躺也不是,卧也不是,翻身换药都是难事,她行动不便,就不肯多喝汤药,天气一天天的冷,一日有半日是昏睡着的,也庆幸天冷,伤口恢复的慢些,却不至于溃烂化脓。
赵大娘每次换药少不得啧啧叹气,这一身细皮嫩肉,还不知得留下多少瘢痕。
“西市康娘子店中有玉屑膏,听说抹上就能祛疤,明日市集,让赵大娘去买一盒来。”
李娘子坐在榻边安抚着春天,“别担心,总能好的。”
春天刚换完药,痛出了满头冷汗,灰白的唇一丝血色也无,尤强笑道:“不碍事,我也不爱抹这些,小的时候贪玩,磕碰出血了,爹娘也没在意过,现在膝头还几块疤在呢。”
“可怜你小小年纪...就要吃这些苦头...”
李娘子掩唇咳道,“又是举目无亲,这可如何是好。”
春天忍痛握住李娘子的手,笑道:“看见娘子,倒像是见着亲人一般,也不觉得难过了。”
一位俏生生的姑娘端着个水盆儿进门来,一双丹凤眼,两个酒窝儿,十五六岁的模样,比春天略年长,讲话也是脆若雪梨:“水来喽。”
姑娘名叫方淑儿,祖父一辈也是驼马队的向导,常在陇海道上行走,与李渭他们都是相熟的。
商队自抵甘州之后,李渭、赫连广几人偕同段瑾珂东去长安,怀远闲在家中,隔三差五往李家跑————李渭不在,李娘子体弱,家中粗活重活都托付给了护卫队里的兄弟们和街坊四邻。
淑儿和怀远青梅竹马,这日一起约来探望李娘子,怀远在院里埋头劈柴火,淑儿挽着袖子帮赵大娘给春天换药。
“可好些了?”
淑儿湿帕搵拭着春天的额角,把她当亲妹妹对待,“炉上还煎着药,待会儿再喝吧。”
春天雪白面靥上发出满额虚汗:“咳完就不疼了,现在好多了。”
淑儿拢着春天一双冰凉的手,“你快些好起来吧,我带你出门玩去,你大约是没见过我们甘州城的景致,可一点也不比长安差呢。”
她是家中长女,从小就惯于照顾弟妹,人又大方热情,很是喜欢的春天的温柔,两人年岁相仿,一见如故.
怀远在门外大步踏进来,笑道:“要去哪儿玩,我带你们去。”
他笑嘻嘻的站在淑儿身边,弓身瞧着春天:“春天,你可记得我么?”
春天见他笑盈盈的盯着自己,努力回忆,终是摇摇头,怀远挠着头道,兴致勃勃讲起那日在红崖沟初见她的情景,身边一众人听了连连咂舌:“万幸,滚到风沟里又被救上来,这可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春天忆起那日,也是心惊肉跳,从马背上滚下去时,她已是痛昏过去,哪里记得自己又滚入了千尺风沟,还未被碎石砸中,真是万幸。
怀远笑道:“也是,那日我见你时候,你已经昏过去了,后来一直都没醒过...”
两人在李家坐了半日,待见李娘子神色有些疲倦,了然的起身告辞,李娘子气虚不济,白日容易神思倦怠,外人也不便叨扰。
“好妹妹,过两日我再来看你。”
淑儿眉眼飞扬,牵着春天的手,“你可快些好起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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