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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亮了,阳光从窗中射进来照在身上,胡斐却只感到寒冷,寒冷……终于,他觉到身上的肌肉柔软起来,手臂可以微微抬一下了,大腿可以动一下了。
他双手撑地,慢慢站起身来,深情无限地望着程灵素。
突然之间,胸中热血沸腾。
“我活在这世上有什么意思?二妹对我这么多情,我却是如此薄幸的待她!
我不如跟她一齐死了!”
但一瞥眼看到慕容景岳和薛鹊的尸身,立时想起:“爹娘的大仇还未报,害死二妹的石万嗔还活在世上。
我这么轻生一死,什么都撒手不管,岂是大丈夫的行径?”
却原来,程灵素在临死之时,这件事也料到了。
她将七心海棠蜡烛换了一枝细身的,毒药份量较轻的,她不要石万嗔当场便死,要胡斐慢慢的去找他报仇。
石万嗔眼睛瞎了,胡斐便永远不会再吃他的亏。
她临死时对胡斐说道,害死他父母的毒药,多半是石万嗔配制的。
那或许是事实,或许只是猜测,但这足够叫他记着父母之仇,使他不致于一时冲动,自杀殉情。
她什么都料到了,只是,她有一件事没料到。
胡斐还是没遵照她的约法三章,在她危急之际,仍是出手和敌人动武,终致身中剧毒。
又或许,这也是在她意料之中。
她知道胡斐并没爱她,更没有像自己爱他一般深切的爱着自己,不如就是这样了结。
用情郎身上的毒血,毒死了自己,救了情郎的性命。
很凄凉,很伤心,可是干净利落,一了百了,那正不愧为“毒手药王”
的弟子,不愧为天下第一毒物“七心海棠”
的主人。
少女的心事本来是极难捉摸的,像程灵素那样的少女,更加永远没人能猜得透到底她心中在想些什么。
突然之间,胡斐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前天晚上在陶然亭畔,陈总舵主祭奠那个墓中姑娘时竟哭得那么伤心?”
原来,当你想到最亲爱的人永远不能再见面时,不由得你不哭,不由得你不哭得这么伤心。
他将程灵素和马春花的尸身搬到破庙后院。
心想:“两人尸身上都沾着剧毒,须得小心,别沾上了。
我还没报仇,可死不得!”
生起柴火,分别将两人火化了。
他心中空空洞洞,似乎自己的身子,也随着火焰成烟成灰,随手在地下掘了个大坑,把慕容景岳和薛鹊夫妇葬了。
眼见日光西斜,程灵素和马春花尸骨成灰,于是在庙中找了两个小小瓦坛,将两人的骨灰收入坛内,心想:“我去将二妹的骨灰葬在我爹娘坟旁,她虽不是我亲妹子,但她如此待我,岂不比亲骨肉还亲么?马姑娘的骨灰,要带去湖北广水,葬在徐大哥的墓旁。”
回到厢房,但见程灵素的衣服包裹兀自放在桌上,凝目瞧了良久,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隔了半晌,这才伸手收拾,见到包中有几件易容改装的用具,胶水假须,一概具备,心想:“我若坦然以本来面目示人,走不上一天,便会遇上福康安派出来追捕的鹰爪,虽然不怕,但一路斗将过去,如何了局?”
于是脸上搽了易容药水,粘上三绺长须,将两只骨灰坛包入包裹,扬长出庙。
他一路向南追踪石万嗔。
这日中午,在陈官屯一家饭铺中打尖,刚坐定不久,只听得靴声橐橐,走进四名武官来。
领先一人瘦长身材,正是鹰爪雁行门的曾铁鸥。
胡斐心下微微一惊,侧过了头,心想自己虽已乔装改扮,他未必认得出来,但此人甚是精明,说不定会给他瞧出破绽。
饭铺中的店小二手忙脚乱,张罗着侍候四位武官。
胡斐心想:“这四人出京南下,多半和我的事有关,倒要听他们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