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他主动当的,孩子是他主动认的。
他觉得没有意思,抓到了别人的痛处,也把自己弄得狼狈。
他不想当着外人和蔺怀安吵,蔺怀安同样想早点把晓倩送回医院,就那么给初晓倩披上大衣走了。
他俩走后,白慈就到阳台上去抽烟,看了会儿寂寂寥寥,万家灯火的帝都夜景。
蔺怀安回来时候,白慈还维持着抽烟的姿势,蔺怀安找进来,给他多披了一件衣服。
是白慈先开的口,“初晓倩身体怎么样?”
“医生说好好养,再活十几年没有问题。”
“她的病不会遗传吗?”
“硬化症女性发病率高,晓倩怀孕时一直有孕检,确定是男孩并且没有健康问题才决定生的。”
白慈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你们倒是想得周全——那等她去世了,你承担抚养义务?”
“我并没有法律上的抚养权,但如果初叔初婶那里不方便,我肯定是要帮着分担的。”
“哼,你来分担?现在的女孩子啊,真搞不懂她们在想什么,自己还是个孩子就要生孩子,生完孩子还要别人来分担。”
“当时晓倩的病症已经出现反复征兆了,她没有多少时间就要失去生育能力了,她想当妈妈,想有个孩子……”
“所以呢?她就应该去生个孩子是吗?”
白慈几乎要笑了,他声如金石,责备中带着真气,“生个孩子,让孩子替她活下去,完成她未了心愿,帮她看世界是吗?母亲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吗?你们生了他,把他茫然的带到这个世界上,早早的预知了他要幼年无父,长年无母,可孩子知道吗?那孩子愿意吗?一条生命可以乱生乱养吗?这就是初晓倩的心愿?这样的心愿你居然还做了帮凶是么?!”
白慈内心最冷漠,却也最柔软。
他不能接受任何不是因为相爱而诞下孩子的行为,不能接受孩子成长过程中的缺失和不完美。
“是,是我们自私。”
白慈句句如刀,蔺怀安的嘴唇也不禁颤抖起来,他凝视他,咬紧了牙根,“我和晓倩的确只考虑了自己没考虑孩子,但你敢说你没有偏颇?你幼时颠沛辛苦,所以只拿自己的逻辑推己及人,你认为生命不值得,人间不值得,活着不值得,就算小乐生在父母双全的家庭里,但凡贫困了些,你都会替孩子不值得……
“你未曾为人父母,所以从不替父母考虑,你认为血脉延续无用,家庭一纸笑谈,你只追求你自己,你何曾理解过初晓倩像期盼节日一样期盼着孩子的出生,又何曾想象过加州的代孕机构的夫妻得知胚胎移植成功的那种欣喜若狂——人是期待新生命的,是期待新的轮回的,抚养孩子人力可为,但你不能因为自己的人生经历就否认所有生命的开始,初晓倩当时但凡有时间、有机会、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她都绝不会去代孕,你要跟我讨论伦理问题我说不过你,可是阿慈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冷血,这不是你讲堂上的公共辩论,你既然可怜每一个生命,怎么不去可怜可怜她?!”
蔺怀安声音激昂,最后一个字说出口时,甚至在宽敞的阳台上带出了回响。
时钟早就转到了国庆的第一天,按他们原定计划,现在应该已经在飞往新疆的路上了,可是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呢?他们在自家阳台上因为旁人在吵架,不是之前的虚晃一招,是真真实实的在吵架。
他们在干什么呀?
白慈鼻子一酸,撇了一下嘴,把目光转向别处,他静悄悄的问,“那我呢?”
或许这才是白慈想说的话,孩子已经生了,两个人再吵也没有用,之前的不过是白慈色厉内荏的铺垫刺探,兜兜转转,他终于问到了自己。
“如果你只是精子捐献,我不管你,可你要去给初晓倩的小孩当爸爸,你们之前订过婚,在很多人眼里你们才是一家人,来日初晓倩有一个不测,你还要接棒抚养权,蔺怀安,你告诉我,那我呢?你把我放在哪里?”
深夜的帝都光影靡丽,那一刻,蔺怀安分分明明的看见白慈的眼底有流光融入。
他的心一下子揪紧了,他没有想到白慈会哭,他明明是那种流血也不肯流泪的性格。
他没有想到白慈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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