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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家只有麦苗一个人了,两个姐姐又不好把他带回去住,只好时常来娘家为他做事,好在村里虽然穷,民风还是很淳朴,夫家见麦苗孤零零一个怪可怜的,倒也没说她们什么不是。
到了二姐家,大姐夫也气呼呼地赶来了,他常年在外面卖鱼,也算见过世面的人,见小牛仍然没醒,神婆神色张皇,抡起巴掌拍去,喝道:“你不是说驱完邪就能醒吗,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神婆面如土色,汗水涔涔而下,“这个……这次中的邪太厉害了,我法力太浅……”
大姐夫吼道:“给我滚!”
二姐连忙从枕头底下拿出个番薯塞给神婆,哽咽道:“大哥,算了,她不过想混口饭吃。”
神婆死死抓住番薯,一溜烟冲了出去。
二姐和他的婆婆扑到小牛身上哭个不停,二姐夫是个老实人,搓着手到大姐夫面前讨主意,“姐夫,你看这可怎么办啊?”
大姐忙去劝二姐,回头道:“还能怎么办,只能去请个郎中来瞧瞧,这样下去可不行呀!”
二姐夫也快哭出来,“请郎中!
我们哪来的钱啊!”
大姐夫叹了口气,“我家也全都交了税,那些税官可真狠,连一个铜子都没给我剩下,我也没有办法!”
看着一屋子人哭成一团,麦苗默默走出门外,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狠狠捶了捶,“你现在吵个什么劲,没看到大家都这么伤心么!”
他心里痛得好似有人拿锄头在镐,泪水一会就迷了眼睛,那个念头又涌到他脑子里,“我想做一条狗,一条富人家的狗,可以每天吃得饱饱的,可以不用交税,可以不为孩子的病痛发愁……”
他脑子里灵光乍现,拉着大姐叫道:“你等等,我去想想办法!”
说完拔腿就往镇上跑,阳光渐渐强烈,烤得他头顶冒出白花花的油,在青色的发根上隐约可见,他的腿渐渐没了力气,满天的阳光好似春蚕吐出的丝,一层层把他包裹,他无法呼吸,脚步越来越慢,当他走到镇上南街牌坊下的市场时,他抱着牌坊脚的石柱,慢慢地跪了下去。
牛猪羊和人的各种粪便味道让这个地方臭气冲天,南街就是镇上活物的交易场所,活物,除了牛羊狗猪这些畜生,自然包括人。
在麦苗心里,畜生和人并没有两样,甚至比人还要过得舒坦,等脑子里清醒了些,他随便捡了根草插在头上,可惜头发太短,没办法插稳,还得用手护着。
大姐怪他的头发里长虱子,几剪子把他的头发剪成这个德性,还好人们对他这个丑样子见怪不怪,他今年十五了,竟然还跟人家十一二岁的娃娃一般高,又瘦得惊人,全身上下称不出半两肉,隔壁的老花经常笑他做排骨都没人要,说要找出肉得从骨头缝里剔。
想起老花的话,他突然有些忧心,把草标夹到耳后,找了个最显眼的位置跪下,正午的阳光太毒,镇上的人很少这时出来,连牲口也全躲进阴凉的地方,街上几乎空了。
那些插着草标来卖的娃娃大多缩到屋檐下,三三两两坐在一起闲聊。
他耳边响起亲人们的哭声,不顾那阳光刺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把身体跪得笔直,不住地对空空荡荡的大街说:“买我吧,我什么都会做,买我吧,我给您做条狗……”
娃娃们在后面大笑,“别浪费口水了,现在这么热,有钱人都缩在家里歇凉了,哪里会有人出来买!”
他没有搭理他们,又把头抬了抬,用可怜巴巴的目光锁住偶尔经过的一两个路人,不住地重复着那几句话。
太阳近乎疯狂了,把耀眼的火球铺天盖地砸下来。
他汗水淋淋,好像闻到了自己身上的焦味,周围的牛羊时不时发出拖长了的烦躁叫声,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成了一条热锅上的鱼,挣扎着蹦跳着,不时地摇动自己的尾巴,可惜再不会有冰凉的水。
他的头再也无力抬起,喃喃地重复着,“买我吧,我给您做条狗……”
一个突兀的笑声在他耳边响起,“大哥,这个孩子真有趣,好好的人不做要做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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