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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算很快就用光了,而没人愿意投资在一部没有现成剧本只有个粗略的大纲、用业余演员、讲纺织厂女工生活的电影上。
那时陆家还不像现在这样,加上景气也不怎么好,没有多余的闲钱。
陆维止就变卖骊湾那栋房子里的东西,先是卖他妈妈留给他的珠宝——因为这个来钱最快。
他这个人花起自己的钱来一点谱也没有,每次开价总是卖得差不多够了这个月的开支就拉倒,不知道吃了多少暗亏。
拍摄周期越来越长,他卖车、卖家里的古董瓷器、只差没有把骊湾的房子卖掉……我们都只领到前两个月的薪水,后来等于就是白干,但就算这样,他还会时不时心血来潮买些钢笔、昂贵的围巾、领带、银袖扣之类的送给我们,他自己喜欢礼物,以为人家和他也是一样的!
弄得我们谁也没办法开口说‘别管这些鬼玩意了,我们要的是钱,这东西没办法买米啊!
’可他始终一如故我,还乐此不疲。
“……剪出来的样片有三个小时。
就算是以现在的标准看,这片子也太长了,何况是这样苦哈哈的题材。
我们劝他剪成一百分钟,最多一百二十分钟,但是他不肯,坚持以三个小时的长度去发行。
可想而知,票房非常惨淡,没人愿意在暑假看这样的片子,唯一给我们安慰的是,虽然电影节的评委不喜欢它,几个大影评人喜欢这个片子,事实上在拍完它的十多年之后这部电影忽然出名起来,成为电影学院的教材,去年还出了DVD吧?当然,就算今天来看它依然是一部很出色的片子,这也是我个人最喜欢的陆维止的片子。
也许是他们——电影和陆维止——把我折腾得太惨的缘故。
它非常动人,一些拍摄手法哪怕到现在还是有值得借鉴之处,画面和主题都很锐利,当时很少有人会这样拍电影,但是陆维止会,他非常自信,非常固执,从他的第一部片子到最后一部,一直都是这样……”
当陈楷整理完,一定神,才发现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而仿佛之前还在身边走来走去的汪素云也不见了影踪。
陪伴他的,只有客厅一角落地灯那柔和的橙色灯光和面前电脑荧幕的白光。
仔细地回想了一番,他才想起来大概在一段时间之前,汪素云好像是专门和他道别过的,还提醒他早点回学校路上当心,只是自己当时一门心思在工作上,那些话如过耳风一般立刻被刮开了。
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陈楷发觉腰酸背痛,脖子也很僵硬,一看时间,倒是离末班车还差三刻钟。
他就飞快地扫了一眼错别字,然后把之前做的穆回锦那份和这一份一起打出来,想在离开之前一起交给谢禹。
捏着文件夹站在谢禹的书房前面,陈楷听见里面有电视的声音,还是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声音透过紧闭的房门传过来:“进来。”
房间里没亮灯,电视开着,谢禹就坐在他喜欢的沙发上,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屏幕,连陈楷走进来也没有让他转开目光分毫:“嗯,要走了?”
“嗯,齐敏思的这一份也做好了,还有一份是另外一天的录音吧?那个还没做。”
他答话的同时无意瞥了一眼屏幕,好奇是什么能让谢禹如此专注。
看了两三个镜头立刻发现,这不是电视节目,而是一部电影。
“这是……”
电视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个男人的背影,半掩在夜色中,扶着扶梯,一步步地往楼上走。
还来不及细看,屏幕定格了,谢禹说:“陆维止的《丹青》。
播了差不多半小时了,要看吗?”
经过这这些天的工作,陈楷觉得自己参与了一项拼图的游戏,面前有无数的碎片,关联的不关联的,而他必须把他们都收集起来,再交给下一个人去找出有用的以凑出最后的答案。
但他一直很清楚,在做这份工作的同时,有一个最重要的部分是缺失了的,那就是他根本不知道这副拼图到底是讲什么。
而如今,他也着实没办法否认,他对陆维止此人和他的电影,开始有兴趣了。
“好……我还没看过他的片子呢。
就跟着看下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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