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衡锦意外地皱起长眉,努力回想,很快便放弃,随口咕哝着:“我都不太记得自己家里的感觉。
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那该如何?”
他困惑地摇摇头,走到明霄身前抱起天宝,“萧公子也去换件衣裳吧,天宝这手污渍麻黑的。”
衡锦带着天宝由双喜领路离开了楼舱,明霄和卫无殇不由自主地同时望向他高峻的背影,“舅父,我没同你商量就擅自决定将他留在船上了,你不会怪责吧?”
明霄谦声问道,他已察觉卫无殇与衡锦之间似乎颇有渊源。
“阿鸾,这是你的坐船,你完全有权利决定此事,不需向我征询,只是……”
卫无殇停下来,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完全没想到会在此地重遇卫恒,“……只是此人来历恐怕很不一般。”
卫无殇谨慎地续道,他并不想揭示衡锦的真实身份,当年景生失去记忆时,唐怡就曾多次嘱咐大家不可强行令其恢复记忆,那样操作不慎,很可能会将失忆之人永恒地推入记忆的黑洞。
如今阿恒已经忘记了前尘往事,也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自己何必将他唤醒呢,就让他做衡锦吧,没有过往,只有未来,只是……只是自己也将和他永成陌路。
“对此我早有预感,他对卫恒的政事以及西川的情况非常了解,对苗彝之疆也非常熟悉,我估计他就是所谓的卫恒余孽。”
明霄认真地看着卫无殇。
“所谓的卫恒余孽?”
卫无殇挑眉问道,他已从明霄的话音里听出了别样的意味。
“呃……”
明霄此时才发现自己说走了嘴,竟然忘记对面所坐之人是卫恒不共戴天的仇敌,明霄垂眸想了一瞬,随即便抬起头来,“舅父,政权之间的对立一向没有仁慈没有温情可讲,一向秉承胜者为王败者寇,国仇加上家恨以及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私人恩怨,真相便永恒地湮灭于史海之中。
大家如果立场不同,看到的历史便也不同,这世上有时并无绝对之是非曲直。”
明霄的杏眸中闪出深湛的光芒,他的声音显得更加诚挚,“当然,大是大非要清楚,虽然这多半也和立场有关。
卫恒在大蜀将近二十年的执政方针及轨迹,细究起来,去腐存精,有许多我们可以探讨可以钻研的地方,这样可以避免重蹈覆辙,他对苗彝之邦的统领有独到之处,甚至我们也可以借鉴。”
卫无殇腾地一下站起身,拢袖撑着案几,他的双眼穿过敞开的轩窗望向云水之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川西南一直是大蜀的软肋,自大夏开国分封列侯,卫氏住跸大蜀,坤忘山西南就一直纷争不断,从未真正地列入大蜀的统辖与管制范围,所以,当他得知卫恒居然在西川的群山峻岭间建造了别宫时,只觉不可思议,也就只有这个长着金色眼眸,高大如魔的家伙能在那毒瘴弥漫之地出没。
“舅父,卫恒尚且有可取之处,更遑论其手下了,他们都是听旨办差的人,最忌讳有个人爱憎,臣子的本分就是忠心事主,如今卫恒已亡,衡锦仍能维护其可取之处,指出其不足之处,他这份忠诚耿直已值得赞许。”
“指出其不足之处?”
卫无殇失口惊咦。
衡锦就是卫恒,他为自己辩解说好话那是理所当然的,他怎么可能指出自己的不足之处。
“是呀,在夏阳时,我试探着和衡锦谈起卫恒执政的弊端,他并未隐讳,直言相告。”
明霄淡笑着回答。
“他……他怎么说?”
卫无殇的胸中碎冰激荡,不知阿恒有多么不屑于作为卫恒,以致神智迷失时,竟对仇人之子大谈自己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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