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公园旁的一间旅馆客房中窗帘密闭,挡住了窗外的晨光,却挡不住窒闷的暑热,傅嘉铭躺在简陋的双人床上,辗转反侧,却无论如何闯不出梦魇的王国。
恍惚的意识里不断闪现着肖潇的背影,对,只是背影,不同的姿态,或坐或立或卧,但却只是一个个背影,傅嘉铭惊惧地呼喊,肖潇缓缓转头——
这个梦已经折磨了傅嘉铭整整三年,从他们第一次纽约之行开始,梦境每次都停留在肖潇转头的那一瞬,嘉铭还未看清他的脸容,他已重新变为一个背影,渐渐淡出视线。
自肖潇死后,这个梦已成为傅嘉铭唯一的安慰,他甚至不再惊惧,每夜盼望梦神降临。
但今次又有不同,肖潇渐淡的背影引领着嘉铭走入一道长廊,仿佛……仿佛正是文华东方酒店的商务楼层,
“肖潇——”
嘉铭大叫,惊喜地追过去,却发现自己迈不开脚,脚下似有强力粘胶,将他贴合在迷雾之中。
而肖潇,正飘身化入一扇门内,恍惚间,那扇门已近在眼前,嘉铭惊愕,门上金字闪烁,那是肖潇的套房!
梦境一下子变得清晰,傅嘉铭站在肖潇的套房外,徒劳地按动门铃,叮咚的铃声又从门里折返冲入他的耳鼓,异常空洞。
嘉铭焦灼地攥紧双拳,肖潇明明就在房中,为何不来应门?
手上猛地一沉,嘉铭低头,发现掌中竟然多了一个手机,嘉铭并不觉得惊异反而松口气,就在这时,手机忽然短促地嗡鸣起来,嘉铭低头一看,不禁扬起双眉,原来是肖潇发来的短信,——嘉铭,死去的人要给活着的人自由,请你忘了我。
傅嘉铭惊痛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迷雾袭来,陡地将他扯入虚空,心,无限下坠,万丈深渊并无尽头。
头顶传来隆隆轰鸣,嘉铭抬眸望去,那悬浮于高空的一池碧水兜头倾覆,瞬间就将他淹没了。
“——肖潇——”
傅嘉铭大叫,腾地坐起身,他茫然地睁开双眼,发现晨曦透过低垂的窗帘在房中拉起一道亮线,老旧的空调不知何时已自动开启,正轰隆隆地发出噪音,——啊,原来是个噩梦!
嘉铭揉搓着额角,抹去一头冷汗,心有余悸。
这时,放在枕边的手机呜地发出短促鸣叫,嘉铭随手抓起一看,不禁大骇,手机屏幕上清晰地闪现着一条短信:——死去的人要给活着的人自由,信基督,得永生——
“呵呵呵……”
傅嘉铭惨笑,一下子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午后:
夏末温暖的阳光透窗而入,照在肖潇清秀的脸上,他扬扬手中的表格,“我在填写器官捐献书。”
“什么?”
嘉铭震惊,倏地转过身,肖潇恬淡的声音在他耳中已变为惊雷。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不早就是器官志愿捐献者了吗?为什么我不可以?”
肖潇扭头,嘴唇擦过嘉铭的脸颊,唇下一片冰凉,“嘉铭,你怎么了?”
“没事,我没事。”
傅嘉铭连声否认,继而将肖潇从桌前拉起来双臂环着他的腰,“你当然可以成为志愿者,这是无私而慈悲的举动,只是作为你的亲人,我,无法想象,一时接受不了。”
“嘉铭,我若真有意外,生命必然消散,不会再在人间徘徊,请你一定忘记我,我不会以任何形式回来找你。”
肖潇倏地贴近嘉铭,咬着他的唇角低声呢喃,“死去的人要给活着的人自由。”
傅嘉铭呼地扣住他的下颌,近乎凶狠地瞪着他,“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揍你!
你午餐不就吃了一个三明治怎么神经错乱了?”
肖潇面不改色,双唇弯出优美的弧线,他抬手抚摸着嘉铭纠结的眉头,“哎嘉铭,英俊的人真占便宜,连生气发怒也不影响容貌。”
嘉铭无奈苦笑,捏着他的鼻子摇一摇,“不许再胡言乱语,连想也不许想,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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