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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岁那年夏天我经常在户外。
如果不是跟着里拉爸爸去甘蔗田劳作,就是跟着辛塔爸爸学搓鱼饵和捕鱼,他还试图教我辨别出现在近海的几十种贝类和海藻,但我没记住多少。
我既没有农耕天赋也没有航海天赋,这是能够确定的,有一晚我甚至听见父母们悄声谈话,讨论小梭子鱼是不是该考虑学习织布,不过我没听到结论,他们关上了卧室门,声音变成了无法辨认的嗡嗡嗡。
夏天接近尾声的时候天气明显变差,商船队还没从大岛回来,比往年迟了几天,这不是什么问题,船队有时甚至会迟两周。
我开始每天跟着努尔妈妈到神庙去,她教我读写,让我在作废的木薯收成纪录上练习书写大岛的文字——你的文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晚上,你在沙子上画出来的那些。
细长,弯绕,点缀着开闭音符和小点,好像多足昆虫爬过湿润沙地留下的痕迹。
在神庙里,我发现了我真正的爱好:语言。
我可以连续四五个小时坐在那里,努力啃食一本用外岛语言写的诗集。
我一点都不喜欢诗歌,只是享受磨碎陌生的词汇,咀嚼它的书写方式和发音,抄写下来。
年纪更小的时候,我一度沉迷收集形状各异的漂亮贝壳,珍惜地藏进小木盒里,现在我也用同样的方式收集新的词汇。
有时候我走在海滩上,或者夜晚躺在草席上,也会情不自禁摆弄我所拥有的“贝壳”
,一个一个把它们串到语法组成的项链上,赏玩新的句子。
一门语言就像,窗口,或者,一次新的生命。
世界被打碎了,以新的逻辑再次拼合。
比如说,在伊坎岛的理解里,火山就是“火焰”
和“山脉”
的组合,大岛的理解也一样。
但是往北稍远的冰冻岛链上,人们的理解是“融化的山”
,以岩浆类比融化的雪。
往南,丛林群岛通用语既不提到火,也不说山,而是“烟岩石”
,很可能因为那一带火山矮小,大多数休眠,祖祖辈辈只看到烟,甚少遇到熔岩。
我什么都读,祷文,讣告,预言,贸易记录,造船图纸,制糖技艺手册。
不像大岛,我们几乎没有专门用于收录故事的书籍,虚构故事是口头的,不是书面的,通常由父母讲述,即使是同一个脉络,不同的家庭会讲出不同的情节,他们随意更改人物的名字和关系,适应不同的听众。
属于书面的都是诗歌,在我的语言里,“诗”
和“历史”
是同源词,诗歌是记忆,是一种对世间真实事件的纪录,重要的是内容以及这些内容对民众的无形规训,韵律和美感退居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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