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您应选,心里头打定主意奔哪儿了吗?是想留牌子,还是想落选回家去?”
颐行这个人,没出息的时候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忽然争起气来,很有铜豌豆般的精神。
她说:“尚家就我一个姑奶奶了,我也得学我侄女,挣功名。”
“那可不是功名,是位分。”
银朱拿眼睛示意她瞧,“这么多人呢,少说也有个晋位的,到时候后宫多挤的慌,您不稀图个一心一意待您的人吗?”
颐行想了想,摇头,“不稀图。
一生一世一群人,多热闹!”
这下银朱也被她说愣了,大概是因为看的话本子太少,感情方面缺了根弦儿,这才觉得一大群人争宠热闹。
颐行闹不清她为什么这么问,便道:“你应选,不图进宫当主子?”
银朱笑道:“我是包衣出身,我们这号人,生来就是做奴才的。
这会子跟着官员家秀女一块儿参选,等再过两轮,就该编入‘包衣女使’了。
当上几年差,时候到了还能出宫,也挺好的。”
可是在宫里虚耗九年,出去都二十五了,似乎也好不起来吧。
银朱却说:“进宫于咱们来说是镀金,伺候过主子,见过大世面,将来自有人家求咱们过去做当家奶奶。”
银朱说的时候只管笑,可颐行却在琢磨这话的真实性。
这得是成亲多晚的大家子,才会娶一个二十五岁的姑娘。
寻常人家爷们儿二十郎当岁就定亲了,其实很多宫女出去后都是给人当填房,夫家好几个拖着鼻涕的大小子,仰着头擎等着管你叫妈呢。
所以还是留在宫里的好,嫁谁不是嫁。
她在家的时候就听见风言风语,说尚家往后出不了皇后了,福海也得老死在乌苏里江。
于颐行来说,出不了皇后不要紧,出个高品级的妃子也行。
等她手里有了权,就想办法把大哥哥调回京畿。
还有她那大侄女……被废后据说送到外八庙修行去了,等自己有了出息,再想辙把人捞出来,让她过上自己想过的好日子。
所以任重道远,颐行的小脑瓜子里装着大大的念想,好好应选,争取当上皇贵妃,是她终身奋斗的目标。
有了这份心气儿,以前娇滴滴的老姑奶奶,连除夕拜祖宗都嫌累,这回毫无怨言地在宫里站了一晚上。
同期应选的秀女们,因为都是初来乍到,且不知道前景如何,至多多看她两眼,倒也相安无事。
刘总管和尚仪局的嬷嬷们相看每一张脸,直到次日辰时前后才全部相完。
最后撂牌子的每人领取一两雇车的银子,就可以随众出宫了。
颐行终于松了口气,这一夜站得真辛苦,她和银朱是互相搀扶着走出神武门的。
宫门外头,骡车排起了长龙,照旧是按着每旗的序列接人,等颐行登上自家的车轿时,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过了筒子河,将要分道的时候,银朱从她的骡车里探出身来喊:“姑爸,回去好好歇着,后儿还有二选,到时候咱们还在一处。”
颐行嗳了声,挥手和她作别,回到家里的时候,见老太太正对着院里的石榴树呆。
颐行上去叫了声额涅,“我过了头选,回来给您请安啦。”
老太太连头都没回,喃喃自语着:“你瞧,今年的石榴树长得多好!
自打你阿玛没了,这树就枯了半边,因是他亲手栽的,我没舍得叫人挖走,前两天下了一场雨,没想到竟抽条儿了……槛儿啊,这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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